叶斯似乎天然存在着威慑力,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像是复古时代阶级划分尚存时的顶层贵族。
气质使然,郁光每每见到叶斯总会下意识摆出臣服的姿态。
思绪纠缠不过一瞬,郁光想起陈钟国的问题,抿了抿唇,怯怯地摇头,他说,“叶斯学长……不算认识。”
谁知陈钟国在听见他这个答案后更兴奋了。
浑浊的眼瞳微缩,年老褶皱的脸上,嘴角抽搐笑意被暗光和阴影映衬,瞧着阴森又诡异。
这笑意转瞬即逝,快到让郁光都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
但他知道不是。
“头抬起来瞧瞧?”他听见陈钟国引诱道。
郁光低垂着脑袋半晌没有动作,木讷呆板地站得笔直,陈钟国不耐烦地想来捏他下巴。
在对方刚抬手的瞬间,郁光默默扬起脑袋。
碎发偏分到额头两侧,少年眉眼垂落着,却仍难掩其中的精致漂亮。
郁光听见陈钟国呼吸声变重了,微微撩起眼皮看了眼。
陈钟国苍老但精明的吊三角眼眯着看他,亮晶晶,黑洞洞的眼睛,让郁光联想到阴沟里抱着腐肉烂菜啃食的老鼠。
老鼠不足为惧,但它们会啃坏桌角,会偷吃粮食。
郁光想一脚踩死它,可又觉得应该放他一命,让他躲回巢穴,再一把火烧死。
陈钟国布满皱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郁光瞳孔紧缩,飞快躲开了。
有一瞬间他似乎被拉入另一个时空。
耳朵被一层水膜蒙住,周遭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地脉中的低吼,唯有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犹如擂鼓。
身后藏着吃人的怪物,但他瞧见门缝射进来的一寸光。
郁光不要命地去扒门,门栓松动开一条一臂宽的缝隙,他毫不犹豫地伸胳膊卡住,一点点挤出去……
他突然回了神。
陈钟国将要揉上他头顶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中,郁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退后几步朝缝隙中透着阳光的木门跑。
身后的怪物竟然没有阻拦。
郁光把留着口水的老鼠独自留在阴暗教室里,轻手轻脚开门出去。
外头突然出了大太阳,日光绞杀绿植,烫得叶片都微微蜷缩起来。
就连植被都有罪行,郁光觉得那只硕鼠也逃不过太阳神的屠戮,但那股阴沟里的腐败气味确乎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他回头,看见老鼠从门缝里溜出来。
老鼠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射在地板上,扭曲生长,分明是个两手两脚的直立动物的黑影。
郁光摸着口袋里的烟盒子和打火机。
冰凉凉的,跟他的心一样,都冷透了。
他不露痕迹地回头去瞥那只公然跑到大街上乱窜的老鼠,迫切希望有个举着木棍的勇士把它一棒子敲死。
但教学楼的走廊现在很空旷——只有他和那只老鼠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郁光背在身后的手攥紧拳头,努力勾动僵硬的嘴角朝陈钟国笑笑。
“老师,我先走了。”
他甚至来不及去洗用过的毛笔,一股脑用塑料袋子裹好塞进书包,快步跑下了楼。
如蛆附骨的粘稠视线终于消失,郁光却仍觉得后背黏糊糊的,像是沾满蜗牛粘液。
他扶着树干弯腰干呕,可早上没吃早饭,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胃里发酸。
揪着衣领缓了好久,郁光才恢复些许,腿脚发软地慢慢走回寝室。
少年脸色惨败如纸,头发都被冷汗染得湿漉漉,路上竟遇到好几个询问他是不是低血糖的人。
郁光耳鸣得厉害,很多人说话其实都没听太清楚,直到身后书包的重量骤然轻了。
有人帮他把书包接了过去。
郁光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叶斯学长。
欣喜来得突然,紧接着是怀疑,因为他现在的状态着实算不上好,眼冒金星,头重脚轻。
用力眨眨眼,叶斯学长的脸还是清晰的,指甲嵌入手心的刺痛也在提醒他——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白日梦。
叶斯正垂着眼睛看他。
日光透过树杈影影绰绰地投落在男人俊美侧脸,神色比起书法课时柔和了许多。
郁光知道这是对学长外示人的温柔面具,并非真实。
但异常疲惫的他确乎是迫切渴望着——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他只想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蜷缩进去,昏天黑地睡上一觉。
可尽管如此,他居然还记得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学长怎么会在这里……”他低声问道,试图将对方手中的书包拿回来。
叶斯自然没让他轻易拿回去,反而轻飘飘背到了自己背上。
郁光从没觉得自己那款纯色黑书包有这样利落帅气的时候,视线一错不错地望着。
叶斯冰凉的手背碰了碰他额头,郁光没躲。
男人摸到一手的冷汗,湿漉漉的。
英朗锐利的眉头蹙紧了些,叶斯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粉红色外壳的硬糖塞进他嘴里。
涔凉指腹碰到郁光的唇瓣、舌尖。
甜滋滋,草莓味的。
作者有话说:
投喂糖果√
第21章 21.想看我穿?
郁光其实不爱吃甜食。
但小时候哪有不爱吃糖的?郁光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是爱吃糖的。
可名叫妈妈的女人不让他吃。
妈妈说你哥哥不爱吃糖,你怎么会喜欢吃糖呢?妈妈还说糖吃多了会在牙齿里长蜈蚣,不许吃。
但外公兜里总有很多很多香甜的糖。
妈妈晚班的时候,外公揣手在兜里辗轧,糖纸摩擦发出沙沙声,像靴子踩在积雪也像黑暗怪物的吼叫。
糖好苦。
有股子角落发霉的青苔味,也像厕所水槽里拖把发出的恶臭。
后来,妈妈就不上晚班了,但会愈加严厉地打骂他,扇他耳光说‘不许吃糖’、说要像哥哥一样听话。
可叶斯学长给的糖好甜。
即使郁光仍旧生理性地犯恶心,但还是忍住干呕,用舌尖把那糖果顶到后牙槽去,咔哒咔哒把硬糖嚼碎了咽下。
甜味一直从舌根蔓延到心尖。
他盯着叶斯手里的糖纸,郁光视力好,细小花体logo也能看清。
回寝路上他就开始在网上搜索,来来回回几次试错,终于找到叶斯手上是一款法国出口的草莓糖。
小众且昂贵,全网甚至找不到售卖渠道。只有些类似包装的糖。
聊胜于无,郁光还是下单了一袋盗版草莓糖。
日头仍旧很晒,走在路上仿佛将要被烤化,也不知初夏的天为何会如此反常。
郁光贴着墙边阴凉的窄道走,顺便点开了下午专业课老师的微信给对方请假。
下午的课不想去了。
好学生装太久也是会累的。
专业综合成绩第一的人请假总是更容易点,老师没问理由就给他批了假,甚至还说期末平时成绩按照全勤给他打分。
意味不明地笑笑,郁光自嘲想到,这算不算装成乖学生的额外奖励?
虽然他并不在意学分,也不在意专业成绩。但别人却以为他很在意。
-
扶着楼梯扶手慢慢爬上宿舍楼四楼,郁光朝寝室走廊望去,掏钥匙的手顿住了——
407寝室门口摆着一个烫金包装的飞机盒。
郁光走近了些,飞机盒包装得很漂亮,纯白纸壳上覆着些细闪,丝带打成蝴蝶结,米白色卡纸上笔记潦草写着‘To 郁光’。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隔着裤子薄薄一层布料,振动频率直接传递到大腿皮肤。
郁光心脏一紧,按亮屏幕一看——
果然是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陌生号码】:脸色怎么不太好看?
【陌生号码】:还是喜欢看你穿白衬衫的样子。
两条毫无关联的短信几乎同时发送来,郁光后背发凉,猛地环顾四周。
走廊空荡荡,唯有走廊尽头窗口透进来的惨白日光,明晃晃刺眼。
郁光眯着眼睛,隐约瞧见窗台上黑色俏丽的黑猫影子,钩子似的黑尾巴垂落着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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