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仍是漫长的沉默。
郝立冬麻木地跟在连政身后,电梯直达三楼烧伤科,他想自己去挂号,身份证又被连政拿走,叮嘱他在等候区坐着。
他远远看着可能是自己亲哥哥的男人,在人群中显眼夺目,是他羡慕不来的优良基因。看着看着,郝立冬开始怀疑人生,继而怀疑母亲可能骗了他,连政不是他哥哥,他也不是连家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交换这一说。
那他是谁?谁生了他?他是弃婴吗?
连政给在同院外科的小姨夫打了通电话,咨询烧伤科的主任医师。这一问,给他小姨夫吓得以为外甥出了什么事,立刻从住院部往烧伤科赶。
郝立冬东看看西望望,呆坐着不知道干什么。连政刚才进了诊室区,也没叫他过去。他掏出裤兜里的照片碎片,挨个检查了一遍,又铺在旁边的空座上一块一块地拼接。
拼入最后一块碎片,照片可算完整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其中一块碎片的撕痕刚好和他唇裂的疤痕重合,笑容被一分为二,五官反而端正起来。
“走吧,医生来了。”
他闻声抬头,注意到连政在看照片,于是赶紧收起碎片一股脑揣进兜里,才起身,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朝他疾步走来。
“小政,这位是……?”
连政的性取向在他母亲那头早已不是秘密,见小姨夫过于关注郝立冬,便敷衍说是朋友的弟弟。
老远一瞧,杜铭德还当外甥处了对象,近看男孩跟自己儿子一般大,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笑着摇头:“瞧我这眼神。走,王医生来了,我跟你俩一块儿过去。”
郝立冬莫名其妙,这位医生是连政的亲戚吗?他俩的眼神怎么跟对暗号似的,是在偷偷议论他吗?
较大的两个水泡已经破损,只能用针扎破再进行冲洗和消毒,连政估摸是郝立冬抢手机蹭下来的。这一点有他的责任,他全程陪护,又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
“对了,王医生,这会留疤么?”
“面积比较大的,一般会留疤。”王医生边处理伤口边说,“男孩子留点疤不碍事儿,他这烫伤留不了多深,不仔细瞧估计都不显。”
郝立冬全程当个哑巴,连政关心的问题,已激不起他的感恩之心。留疤就留疤吧,反正他也没想过找对象,管别人嫌不嫌弃呢,自己一人挺好,谁的感受都不用考虑。
处理完郝立冬的烫伤,连政额外买了一只进口祛疤药膏。他将装着药和单据的塑料袋递给郝立冬,交代他:“两天后自己来换药,祛疤的药膏等愈合后,跟着说明书使用。”
郝立冬哦一声,客气地道了谢。
“想好了么?”连政在他旁边坐下来,问。
认清现实后,郝立冬只想马上回南城,什么都不惦记了。他摸出手机想看看几点,愣了下,手机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振动模式,有一通兄弟的未接来电,一点打的,还有两条未读短信。
他紧忙点开第一条,顿时难受起来,后悔昨晚跟林春涛提了今晚要回去的事。看完第二条,郝立冬难受得鼻子发酸想哭,不知道要怎么办,没有人能帮他。
他太没用了,什么事情都办不好。
“立冬,我管老板借了面包车,明晚去火车站接你们。车洗干净了,正好后天早上要去拉货,不耽误。宾馆我也订好了,你别操心,离你那不远,环境好还实惠。”
“你妈也想去火车站接你们,我死活没同意,她这两天一直跟我念叨那个谁,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比我还精神,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连政失去耐心,起身又问了一遍,“还报警么?”
“你说其他的需求能尽量满足我,”郝立冬抬头问连政,“是不是真的?”
对上微红的眼眶,耐心耗尽的连政是真受不了郝立冬吞吞吐吐的软弱样,跟谁闹别扭呢,话稍微重一点还容易掉豆子。
他提醒道:“合理范围内。”
郝立冬不知道连卓说了多少,又是怎么在连政面前颠倒是非的,他今天看出来了,连卓怕连政。
“你今晚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南城,带上你弟。”
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二人,连政拿出手机一看,卓舒兰打来的。若非要紧事,这个女人很少会主动联系他。他看了眼郝立冬,那双快哭的眼睛里,似有期待。
“先接个电话,等我回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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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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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嗒嗒作响,连卓起身,暴躁地一脚踢开电脑椅,上前拦住母亲慌乱的脚步,趁机夺走刚拨出电话的手机。
“妈,我来跟大哥说吧。”
“你说什么说?赶紧给我!”卓舒兰急得脸都红了,埋怨地瞪着儿子,气急冲他吼叫起来,“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让你哥知道了,你爸那儿我怎么交代?当初就不该把你抱回来,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给我!”
“……”连卓被吼懵了,呆愣地望着从来没吼过他的母亲,连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也没听见。
卓舒兰及时抢回手机,慌乱间按着胸口用力拍了两下,试图调整紊乱的呼吸,手却不自控地颤抖起来,没了主张。
“说话。”
“喂,小政啊,是我。”她尽力稳住情绪,小心谨慎地询问,“我听淘淘说,他中午不小心把一男同学给烫伤了,你帮忙送去的医院。”
“说正事。”
“我听了心里怪难受的,想去医院看看那孩子,当面赔个不是……”卓舒兰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又说,“臭小子老给你找麻烦,我这当妈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阿姨有话想跟你说。”
连卓回家主动承认错误还是头一遭,卓舒兰的反应未免大了些,一切反常皆指向郝立冬。连政脑子里闪过郝立冬快哭时的委屈样,仔细一琢磨,对方吞吞吐吐或许并非闹别扭,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和连卓,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电话那头果然不吭声了,连政不留半点情面,补充道:“你来说,或者我去南城查。”
曾经做过的噩梦竟照进现实,卓舒兰心慌意乱,越想越后怕,自己当年怎么会一时糊涂犯下傻事。她就知道连政不是个好商量的,若不是因为这个没心没肺的冷血继子,她当年何至于挺着大肚子跑去南城散心,又动了胎气提前破水,孤零零地在异乡产子,还产下一个畸形的怪物。
如今,卓舒兰明白再恨也无济于事,至少老天爷是一直站在她这边的,能让她母凭子贵顺利嫁入连家,取得名分。南城来的那孩子既然说自己是孤儿,兴许来得及补救。
连卓沉默地坐在床边旁听,听母亲如何委屈地向大哥哭诉当年的苦衷,土包子说不出来的细节,在此刻被完整地填补。
原来他妈妈只是去南城散心看海,结果到的第二天晚上就意外提前破水,被连夜送进医院,难产导致胎儿不幸夭折,悲痛欲绝之下,收养了隔壁床产妇想抛弃的小婴儿。
如天意安排,一切真那么巧合,连医护人员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连卓完全没想过,这件事爸爸和哥哥居然跟他一样,都被蒙在鼓里十九年。
“小政,你爸他最近身体不好,总跟我嚷嚷腰酸背疼……”卓舒兰几度哽咽,“我这心疼呀,是阿姨的错,阿姨求求你,有什么事儿能不能先等你爸的生日过完再说,行吗?”
“我就问你,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阿姨知道——”卓舒兰还未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她着急忙慌地走到儿子跟前,“淘淘,快给你哥打一电话,问问在哪个医院。”
连卓抗拒给哥哥打电话,摇头说不知道。卓舒兰恨铁不成钢,气得锤了儿子一拳,激动道:“我让你打就打!你哥他不会这么快说的,赶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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