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他抖了抖成绩单:“您看,年级排名第三。”
沈斯静眉头皱得能掐死一百只苍蝇:“以前都是第二。”
但这回第二名是那个叫岳雪的,她记得这姑娘以前一直是第三,每次都被许迟川甩开几十分,这回居然反超了。
“偶尔一次嘛,问题不大,主要是看单科成绩,”陶一鸣连忙岔开话题,指着成绩单一科一科给她分析:“历史政治还是满分,数学进步很大,廖老师说这次题难,他还考了一百三十二,物理和化学也比之前考得好。”沈斯静面色稍缓,他接着说道:“反而是一直很拿手的语文和英语……这次发挥得不太好。”
一瞬间,沈斯静脸色变得比之前更难看,陶一鸣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盯着成绩单默默无言,冒着热气的茶水也慢慢变凉,晕出一层薄薄的锈,白纸黑字的数字格外扎眼。
语文125,英语136。
看上去好像不错,但这不该是许迟川考出来的分数。
“我也问他了,”陶一鸣再次打破沉默:“孩子说是考试的时候肚子痛拉肚子,时间不够作文还差个结尾没写,碰巧是一班的班主任改作文,说是要敲个警钟给个教训,所以作文直接扣了十分。”
沈斯静放下作文拿起英语答题卡,看着最后一排空着没涂的选项,面无表情说不出话。这下连陶一鸣都找不出借口——作文都写完了,总不能是又要拉肚子。
那就只能是忘了,单项选择一题一分,一共十道。沈斯静深深吸了口气,试卷承载着女人的怒火,被勒出数道皱皱巴巴的折痕。陶一鸣很理解她现在的心情,答题卡刚拿下来时他也不相信,和英语老师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遍,十分就这样没了,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还是不能接受这是许迟川犯的错。
沈斯静猛地站起来:“小川在哪儿?让他进来。”
“别别别,”陶一鸣跟着站了起来,示意她冷静:“孩子午休呢,先别激动。”
“我觉得啊,可能是小川这段时间太累了,一时晃神才出了错。”
“您可以放心,”他信誓旦旦道:“他的学习态度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不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样,但在学校小川一直都很努力,自觉性强还刻苦,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课外练习也是天天在做,特别是月考前那段时间,连大课间和午休都在复习。”
“叫您来就是怕您骂他,提醒敲打一下就好了,骂太多回给他压力,我看他比谁都难受,现在还蔫蔫巴巴的没精神。”
听完陶一鸣的话,懊悔缓缓漫过沈斯静心头,昨晚看到成绩时她是气昏了头说了些重话,疾言厉色的指责和儿子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睡觉前去客厅关灯路过卫生间还看见小川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过了很久才出来。想到这里,沈斯静口气终于软了下来:“我明白,谢谢陶老师,您费心了。”
送走沈斯静后陶一鸣去了教室,和他想的一样,一屋子里那个撑着脑袋四十五度仰望星空的在一堆趴着的人里格外显眼,大胖手拍了拍肩膀,在许迟川迷茫的目光里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
走廊有点冷,陶一鸣把人带回了办公室,小孩儿揣着手蔫嗒嗒站着,全然没有平时的朝气。
“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
“坐下。”
屁股刚落地,陶一鸣又开口了:“你妈来了。”
“刚走。”
平地一声雷,直接把许迟川炸得分崩离析,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陶一鸣适时给了他一个心理安慰:“放心放心,不是为了告状,”陶一鸣坐到他对面:“就是关心你,交流一下情况。”
“来吧,”年级大榜甩到许迟川面前,男人叩了叩桌子:“我们分析分析。”
“语文考试拉肚子,这是外因,要记住教训,下次考试前不要吃那么多巧克力又喝凉水。”
许迟川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嗯。”
陶一鸣话锋一转:“但是英语答题卡少涂了十个选择题,”
“也是因为拉肚子?”
许迟川不说话了,脖子缩进帽子里装王八,但陶一鸣并不打算放过他:“不要以为像昨天一样不说话就能糊弄过去,不说就一直在这儿坐着,坐到上晚自习。”
“还有,”陶一鸣端起杯子刚想喝水,又想起什么放下了:“你和穆时海怎么回事儿?”
第82章 冷战
许迟川心情有点复杂,每个人都来问他怎么了,对着另一个当事人却缄口不语,就是陆淼一说的那个道理,柿子要挑软的捏。
明天他也顶个和那谁一样比茅坑还臭的脸,看谁还来问问问。
见他呆呆地不说话,陶一鸣皱起眉头:“他欺负你了?”
“没有,”他立刻摇头:“就是……一点小问题。”
“大小伙子,心胸都开阔些,有什么说开了就过了,别揪着不放。”
可他想说,有些人未必想听,何况更不是说了就能解决,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陶一鸣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回去吧,心里要有数,再有下次你妈揍你我可管不了。”
“知道,”他低着头声音很小:“谢谢陶老师。”
出了办公室许迟川转身上了天台,风有些大,裹紧校服还是不抵寒,阶缝的青苔融进了土里烂成厚厚的泥,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又矮又旧的居民楼和长满枯草的操场地。冷空气吸进肺里满是凉意,许迟川长舒了口气,冷点就冷点吧,冷才更让人清醒。
是考砸了,所以沈斯静的怒火陶一鸣的质问他都要承担,态度还得诚恳,“犯错要认挨打立正”许宥华从小教到大,何况……
“听明白了吗?”
钢笔落地很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微弱还有一点生气:“哦,明白了。”
气什么呢?他也不知道,穆时海盯着他看了一会也不再说话,沉默一直保持晚自习放学。回家以后许迟川又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气,反而越想越窝火,索性丢开不想了。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对话从仅有的两句“让我出去让我进去”慢慢缩减成了戳一戳的手势,虽然饭还是一起吃放学也还是一起走,但谁都不会先开口说话,极有默契地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平衡。
但平衡也很快被打破。
月考前一天照例要搬桌子布置考场,许迟川抱着一大坨收拾出来的书往教室后面放,好位置已经被占完了,还剩垃圾桶和饮水机旁边有两个小空位,正站在垃圾桶面前犹豫,背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要丢就一起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转身回头,穆时海正盯着那堆书最上面没关上的盒子,里面还剩了七八颗巧克力,拉着张满是大冰碴子的脸语气硬硬梆梆,嘴角还有点似有若无的讥讽:“不丢了还占地方,多麻烦。”
许迟川从不知道原来被愤怒冲昏头是这种感觉,只一瞬间血气上涌,全凭本能脱口而出:“丢你大爷丢!他妈的穆时海,不会说话麻烦你闭嘴行不行!”
穆时海一愣没反应过来,许迟川更气了,脑子一抽怒向胆边生,一把抓起盒子里所有巧克力拆了通通吃了,从喉腔到齿缝全充斥着甜到发苦的腻,一口气把杯子的水喝了个精光,喝完了恶狠狠抹了抹嘴,瞪了穆时海一眼:“滚蛋!”
然后第二天就拉肚子了,拉得作文都没写完,整个考场看着他往厕所跑了七八趟,路过黄婧时女孩拉住他,小声道:“没事吧?”
拉得说不出话,只能苍白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厕所冲,没看见江荟羽攥紧了笔,望着他背影脸上全是深深的担忧。
所以卷子交上去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回多半完蛋了。中午吃饭也没有胃口,扒拉了几颗米喝了口汤就吃不下了,芋儿鸡全进了陆淼一肚子:“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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