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笔疾书的男孩没觉察投向自己的视线,脑海里回荡着开考前陆淼一说的话:“这是老天给你的机会!考完了就不用和江荟羽上晚自习做同桌了!”
如此这般信念加持下,连最不喜欢的数学都变得可爱起来。
考试结束楼道里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学生,二班的学委蹲在墙角满脸悔恨,痛哭声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最后那个方程式我忘记解了呜呜呜呜……”
“别提了,”旁边数学课代表也哭丧着脸:“我答题卡都没涂完……”
“这样啊,”哀嚎声戛然而止:“……那还是你比较惨一点。”
“……滚滚滚!”
“小川!”
许迟川抬起头,黄婧和谢子煌正站在柱子旁朝他挥手:“去办公室对答案!”
巴掌大的办公室挤满了来问答案的人,被吵到生无可恋的老师们干脆派出代表轮流解答。钟敏戴着小蜜蜂声嘶力竭:“语文选择题答案!BAAC DD!”
欢呼和哀嚎同时叫响,许迟川在心里给自己小小比了个耶,冲钟敏会心一笑。
语文课代表嘛,全对什么的,毫无压力。
“都安静!”廖梅接过小蜜蜂,脸色一沉:“办公室门口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许迟川手一抖,半瓶营养快线洒在了陆淼一身上。
陆淼一:……
“BDDC ABCC……最后一个填空,二分之根号五。 ”
手又一抖,这回洒的是袖子。
陆淼一:……小王八蛋!
刚要暴走,许迟川一把抓住那只湿透了的胳膊,他有些吃痛:“嘶!谋杀亲爹啊!”
“我我我我全都对了!”两个小酒窝亮得发光:“选择和填空!”
“靠?!”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出息了小川子!”
“谁全对了谁全对了,”谢子煌探出头,黝黑的脸满是遗憾:“我差点儿,最后一个选择算错了。”
“我们小川儿,”陆淼一宛如一个欣慰的老父亲:“这回保送考试绝对稳。”
柱子后的视线盲区,有双眼睛越过拥挤的人群落在许迟川后背,嫉妒与焦虑化作贪婪怨恨的蛇丝丝吐着信,靠近无知无觉的少年。
“和你那窝囊废的爸一样!没出息!”耳边骤然响起女人的斥责辱骂,拳头捏得再紧也止不住发抖的身体:“英语没有黄婧好,数学也比不上你们班那个谢子煌,更不要说那个姓许的小孩儿!常年考个第二,还考什么高中念什么大学!”
“这回要是拿不到八中保送考试的名额,”母亲冰冷的话如平地一声雷炸断岳雪摇摇欲坠的神经:“你就回老家跟着你那个没出息的爹过,我这里不养废物。”
她不是废物。
咬酸了牙根憋回眼泪,骄傲的马尾如论如何不肯低头。汗湿的手揣进裤兜,再掏出来时手心躺着一包小小的药粉,握紧又松开,犹豫良久。
“就是个赔钱货!怎么都比不上你们班第一名!”
眼里的害怕惊慌终于被狠辣妒忌取代,药被重新攥回手中,马尾轻甩,划破闷热的空气。
许迟川从来不会在考试期间喝饮料,水杯也不会带回家,只要明天在英语考试开始前把药倒进水杯,一点安眠药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她只是想赢。
脚步轻慢隐入黑暗,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对面门后走出来,定定看着刚才岳雪站过的地方。漆黑的眼闪过晦朔不明的光,微抿的嘴角半是阴沉半是轻蔑,缓缓吐露不屑:
“蠢货。”
和殷执梅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拒绝陆淼一“吃顿肯德基提前庆祝你保送”的提议,许迟川背起着书包,悬着老老实实回家再背一遍单词,校门外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初二的学生,商量着下个月开运动会中途翘了跑去哪里玩儿。
“许迟川。”
回头,穆时海单肩挎包站在黄桷树下看他。
“咦?我还以为你先走了。”浓绿长叶挡住两人挡住头顶余日,影子被拉得一样长:“一起吗?”
“我还有事儿,”穆时海扯一扯书包带:“你水杯呢?”
“放教室了,你要吗?我去拿下来。”
“不用。”
“真的不一起吗?”校门口两人一左一右:“我可以绕一下再去车站。”
“不,”穆时海朝他摆摆手:“明天好好考。”
他还有事要做。
目送小孩儿走远,穆时海转身折返上了三楼,熟练掏出校卡撬开紧闭的教室门,拿走水杯后干脆地关上门,直奔附近最大的商场。
第四家店铺终于不再无功而返,再出来时手里赫然握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只是凑近后能看出左边的杯盖更旧些。
故技重施再次溜回教室,一个摆在原位一个放进课桌。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
第40章 黄雀来了
开灯开窗拉窗帘,布置成考场的教室比平时看起来空荡得多。岳雪站在讲台上,眼神溃散对着第三排空座位上醒目的灰色磨砂水杯发呆。
昨晚的梦太真实,那张笑起来永远有小酒窝的脸喝下加了药的水后变得面目全非,呕出的血红朝她袭来将她吞没,最后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手脚冰凉浑身冷汗。
她几乎要放弃了。
可今早母亲难得给她做了早饭,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坐在饭桌前给她剥了个鸡蛋,叮嘱她今天好好考试,这样的温情只有在自己偶尔数学考过谢子煌时才会出现,蠢蠢欲动的手还是战胜理智。
没有办法,她不能输。
许迟川丢掉的只是一个名额,而她将永远失去渴求数十年却不得的母爱。
白衬衫在排队接水的队伍里如此显眼,拿起杯子默默站在许迟川身后,岳雪心里有些发慌,掐青了胳膊让自己冷静。
“迟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地不像话:“我手扭了;”
“能帮我接一下吗?”
“好。”
预料之内,不会听见拒绝。
“谢谢,你杯子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转身的瞬间,藏在手心的药粉滑落杯底,晃动中迅速溶于微烫的热水,转眼消失不见。
“给,小心烫。”
“谢谢。”
心虚与害怕如潮水涌涨,不敢多耽误一秒,放下水杯匆匆离开教室。
许迟川刚想拧开杯盖喝一口,背后伸出一只大手拿走了他杯杯,一个一模一样递到了他手上:“用这个。”
“啊?”
“这个脏了,用新的。”
“没脏啊,”他小声反驳,可是很爱干净的好不好:“每天都洗了的。”
“听话。”
广播里已经在放英语听力的试音,岳雪心乱如麻,眼睛止不住往前瞟。许迟川杯子里的水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但人看起来丝毫不见困意,难道是他发现了水不对劲,偷偷倒掉重新换了一杯?
做贼心虚的不安随恐惧后怕一起放大,整场考试注意力不断被那杯加了料的水搅乱分散,烂熟于心的单词突然变得陌生,字母在眼中变形,混沌难辨。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岳雪绝望地闭上眼,整堂考试许迟川都精神抖擞,而她连阅读题目都是连蒙带猜,作文胡乱编了一通根本不知道写了什么。两个血红的大字不断闪烁在脑海,完了,岳雪,你完了。
几近崩溃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掩面大哭,没有胆子再来一次,咸涩的泪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后悔还是害怕。后门外一双眼睛透过小窗面无表情盯着女孩抽泣抖动的背影,半晌终于移开视线,悄然离去。
最后一门化学结束在星期五,陶一鸣前脚宣布卷子被带回江石区教育局统一批改下礼拜才能出成绩,后脚整个教室就沸腾了,全班振臂欢呼,至少可以过好明天的周末,谁都不想刚考完了就带着成绩单回家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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