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才他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陈洛愉垂下头,赵俊凡也不说话,拿起烟和打火机再点了一根。
陈洛愉又把这根烟抽走:“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别这样抽烟,身体吃不消的。”
夹着烟的手指又空了,赵俊凡索性放下右手臂,靠到后面的椅背上。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陈洛愉在他身边坐下,把手里两根烟都摁灭在地上,半晌之后听到他叫自己。
赵俊凡的声音很轻,像是梦游一样低语:“这都是假的吧?”
陈洛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才在电话里,赵俊凡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他也希望是假的,希望这件事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但是赵韫儒已经承认了,赵俊凡也听到郑茹打的电话,逼问之下得知了一切。
赵俊凡立刻打给赵韫儒,让他回家解释清楚。可惜赵韫儒都没听完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
赵俊凡觉得脑子有点昏,很快就天旋地转的那种。他被病人传染的流感好像又严重了,有点喘不过气。他推开过来扶自己的郑茹,换了鞋子下楼,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郑茹的哭声和哀求声太吵了,吵得他想砸东西。直到从电梯出来,不小心和一个年轻人撞了满怀后,他才想起要找陈洛愉。
因为陈洛愉知道这件事。
知道了却不告诉他!
在电话中,赵俊凡第一次对着陈洛愉吼了起来。
陈洛愉没有辩解,只默默听他发泄,听他怪自己怎么可以不分轻重地隐瞒。说到最后,赵俊凡好像精疲力尽了一样,忽然就安静下来,放低声音问他:“其实这些都是假的吧?”
看着眼前这双陷入了迷惘中的眼睛,陈洛愉伸手把他揽到怀里,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很难受,如果想哭就哭出来。”
赵俊凡的下巴搁在陈洛愉肩膀上。接到他的电话时,陈洛愉刚处理完一个外伤出血量大的患者,在淋浴区洗澡,此时头发还没完全干。赵俊凡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他的肩膀。
重新靠回椅背上,赵俊凡问:“老头有没接你电话?”
“没有,我打也是关机。”
嘴角向下压了压,赵俊凡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按着两侧太阳穴,借此挡住上半张脸。
在等陈洛愉来的时候,他抽了大半包烟,已经从盛怒的状态中缓过来了,然而赵韫儒故意躲着,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回来,他心烦气躁,左手又伸到椅子上拿烟,还没摸到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陈洛愉说:“别抽了。”
赵俊凡放下右手,转头看着他:“那喝酒。”
“你流感。”
“我没吃消炎药。”
僵持了一会儿,陈洛愉妥协了,起身道:“我去买。”
赵俊凡朝他伸手:“车钥匙给我,去你车上喝。”
陈洛愉在小区大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几罐喜力,想想赵俊凡肯定没吃晚饭,他又买了肉松饭团,咸蛋黄青团等食物,结完账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名字,他立刻走到外面接起。
“洛愉,”赵韫儒的语气显得很着急,“我刚才收到俊凡的微信,你有没和他在一起?”
“有,他给你发了什么?”
“你现在把手机给他,让我跟他说。”
“我没在他身边,”陈洛愉回到店里拎起塑料袋,出来往大门处跑去,“他想喝酒,我在你家附近的便利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陈洛愉边跑边问:“赵老师,他到底给你发了什么?”
靠在驾驶座椅背上,深深的无力感罩在了赵韫儒肩头,这种感觉就像坠入海中往下沉,四面越来越深的黑暗压得他心脏不住地紧缩。
如今连最后一条退路也被亲生儿子堵住了。他太了解赵俊凡,能给他发那样的话,赵俊凡是认真的。
他没有再说话,听到那头传来嘟嘟声,陈洛愉脚步一顿,回拨过去又听到关机的提示。
回到地下车库,陈洛愉看到赵俊凡靠在自己的车旁边抽烟,地上又丢了几个烟头。他跑过去,焦虑地问:“你给赵老师发了什么?”
看着他气喘吁吁,跑到脸色都发白了,赵俊凡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罐啤酒递到他嘴唇旁边:“先喝点缓缓。”
他跑得嗓子都冒血腥气了,接过来喝了两口,一抹嘴唇道:“你到底发了什么?”
赵俊凡仰着脖子,把另一罐啤酒喝到见底才停下,他换了左脚支撑身体,神情居然比刚才轻松了些。
见他又打开一罐大口喝着,陈洛愉抢过来,恼道:“赵俊凡!”
陈洛愉这么一抢,啤酒洒出来些,赵俊凡用手心抹着胸口上的水渍,半天也没把头抬起来。
他这样,陈洛愉没法继续跟他来硬的,好在没多久他自己开口了:“他打电话给你了?”
“对。”
“说了什么?”
“他问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他有话跟你说。”
擦拭衣领的手放下了,赵俊凡终于抬起头:“我说他要是就这么出国了,我就替他去派出所自首。”
在找赵韫儒摊牌之前,陈洛愉有想过,如果赵俊凡知道了会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虽然赵俊凡是赵韫儒的儿子,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赵俊凡个性秉直,对于正确的事会坚持到底。
正因如此,他才绕过赵俊凡,他不想赵俊凡去面对这么难堪的选择,可惜事与愿违。
那天晚上,赵俊凡坐在他的车里,把他买的半打啤酒都喝完了。
赵俊凡喝得不上不下,想拉他去酒吧继续,他不可能纵着,就劝赵俊凡回家。赵俊凡坚持要去他家睡,他被闹得没办法,想想这种时候把赵俊凡送回去也只会跟家里吵架,于是把人载到自己那,让赵俊凡睡在次卧。
折腾到九点左右,陈洛愉接到赵韫儒的电话。郑茹说赵俊凡到现在都没回来,赵韫儒打给陈洛愉问,得知儿子喝多了,夫妻俩一起来到陈洛愉家。
再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郑茹先打破了沉默,她抓着陈洛愉的袖子,直接跪在地上求陈洛愉放过他们。
陈洛愉被她这个举动吓到了,赶紧蹲下去扶她。郑茹不肯起来,边哭边回头看赵韫儒,拉扯赵韫儒的裤管道:“老赵你也说话啊,你求求洛愉。”
“这孩子不会看着我们去死的,你跟他讲讲道理啊!”
赵韫儒面如土色,两道粗黑的眉毛紧蹙着,厚重的镜片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从他紧抿的嘴角,以及放在腿上,青筋凸显的手臂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忍耐。
“赵老师,你快让师母起来啊!”陈洛愉急道。
赵韫儒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茶几,郑茹见状又多了几分底气,继续抓着陈洛愉的双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细数这两年赵韫儒对他的好,赵俊凡对他的好。
郑茹指望着说这些能让陈洛愉心软,结果才说到一半,次卧里传出很大的动静。赵韫儒立刻起身进去,郑茹也在陈洛愉的搀扶下过去,看到赵俊凡从床上起来了。
那张通红的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醉态,他盯着地上被自己砸碎的台灯,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赤脚踩在一块碎玻璃上。
郑茹尖叫一声,赶紧过去看他的情况。他无视郑茹焦虑的询问,抬头看着赵韫儒。
父子俩在无声的对视中对峙着,看气氛僵持不下,陈洛愉走到赵俊凡身边,在另一侧蹲下想检查他脚底的伤。
赵俊凡把他拽起来,还没开口就听见赵韫儒说:“洛愉,你带你师母先出去,让我和他谈谈。”
把门关上后,陈洛愉扶着郑茹坐在客厅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中。
郑茹抹了抹眼角,盯着这杯水瞧,又抬头看陈洛愉:“师母刚才不是故意为难你的,你千万别误会。”
“我知道,”陈洛愉点着头,“我没那么想。”
郑茹去看紧闭的次卧房门,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再次抓着陈洛愉的手说:“俊凡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他有没说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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