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
嚼着薯片,谢霖眯起眼,用一种‘小样你别装’的眼神睨着笑坏了的林九昕。
“你不爱?”抄过他手上的薯片,谢霖一屁股坐进棉团中,这东西看着不咋地,还挺有弹性,乍一坐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林九昕笑:“那就表达一下你的爱意,黄的,红的,还是白的?”
“看你。”
喝酒上谢霖从不矫情,多少都行,哪种都可以,有没有量放一边,扫兴可不行,林九昕真疼他,抓了两瓶小牛,拎起一瓶干红,还踢了一箱子罐啤过来。
“……要不咱睡这吧,”谢霖嘟起嘴:“我怕查酒驾。”
林九昕骂了个‘滚’。
“这谁搞的酒池肉林?”接过扔来的啤酒,谢霖灌进喉咙,一股涩苦卷着辣意木了舌根。
“哪有肉?”林九昕也开了一罐。
这人一指他俩从便利店刚买来的一兜子肉干,火腿肠,鸡翅鸭脖,还有一盒现出锅的章鱼小丸子:“一丢丢荤就算,不接受反驳。”
林九昕抿嘴笑:“我搞的。”
扫了一眼酒墙,谢霖问:“都你手笔?”
“我大部分,有他们玩牌赢来的,打赌输了的,还有……”都到嘴边了,林九昕生把‘姚宇’这两个字咽回去:“单纯看我们屯酒好玩赞助的,反正七七八八,就成这样了。”
谢霖一声口哨。
太值得爱了,不止是因为这些肉眼可见的疯狂,还有这间被改造过的厂房那种从根上透出的桀骜叛逆,打破一切规则,把‘普通’两字狠狠践踏在脚下的气质。
而这个领军人物必然是,林九昕。
真是个妖孽啊,与林邵楠那一对夫妇截然不同的异类,林邵楠这个人太过普通,普通到你甚至都不会多去看他一眼,没什么是可以让你留下印象的,除了他的平庸,而吴倩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倒是亮眼,却缺乏个体本身的棱角和个性,这样两个人是如何培养出林九昕这么个……
看着喝着酒,目光空空地游移在某处的这个男孩,谢霖心里给他打了个“呵呵”的标签,他捏了把空罐,扔玻璃台上:“什么时候说?”
林九昕没动静。
谢霖猛地一动腿,俩人对着,一个坐团子,一个坐玻璃台,腿本来就互相交叠,林九昕被谢霖膝盖撞得整个身子都在晃。
“听见了,”这人不太耐烦的样子:“你问吧,我搞不清楚从哪儿说。”
谢霖腰弓下来,双臂撑着大腿,拉近与林九昕的距离:“姚宇跟那伙人有过节?”
或许姚宇以某种姿势搅合进这件事,这是很早在谢霖脑中形成的一个猜测,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私了,可林九昕却在摇头。
喝完,他一个投篮,罐子应声进垃圾桶。
“姚露之前在城北的聋哑学校上学,两个街口外是英华私高,他们就那儿的……孙昊,余耀,刘子悦,赵擎,”林九昕找谢霖要烟抽,谢霖递给他,他垂眸摆弄着,没往嘴放:“事就发生在姚露放学的路上,平时她有几个结伴一块走的,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耽误了,只有她很晚才出校门……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没问,”他把烟咬进嘴:“没法问。”
这是一件绝对无法触碰,连旁观者都无法正视的东西,被很多人努力地,费尽心机地掩盖,企图用深埋罪恶的方式去保护受到伤害的那个人。
“为什么私了?”谢霖又点上一根烟,刚买的一盒已经所剩无几。
白雾浓稠,林九昕眼底被染得愈发厚重,一切情绪难以辨认:“那天,好像下雨了,我没有太多印象……从我冲上去开始脑袋就不是很清醒,跟他妈喝大了似的,只要去想,去回忆就全是断片,零碎地,成不了形的画面,你能明白吗?”
谢霖点点头。
“你知道,我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么?”
林九昕抬起脸,看着谢霖。
“姚宇来的时候,姚露就跟那些流浪猫似的,团在车底,”夹着烟,他比出很小的一个形状:“你能想象人能缩成那么点大吗?他哥把她抓出来时早哭不出音了,就是抖,抱都抱不住……”
很重的喘气声,还有牙齿咬合的咯吱声,谢霖把头扭向一边。
“他们什么背景?”
国际私立学校很少有普通老百姓家出来的孩子,非富即贵,一群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乐州这样的学校几乎没有,但他高一来江市参加过一场在某私立高校组织的数学竞赛,跟这个世界曾经有过片刻交集。
“一个星二代,三个富二代。”
第52章 让我抱抱你
谢霖问林九昕,其他那三个他动没动手。
“冲过去时就孙昊,”他朝谢霖鄙夷一笑,眼底寒意滋生:“要知道还有,能他妈让他们在ICU以外的地方醒来?”
“给我讲讲后来。”不知不觉,整整一盒烟变成了烟灰缸中的一大片狼藉,谢霖倒了些红酒,递给林九昕。
酸涩的苦味弥漫整片舌根,再没了酒的醇香回甘,谢霖喝自己这杯就这个味道,他咽下,听到林九昕说:“你猜得没错,姚宇和姚露是我那天晚上才认识的,姚宇在医院找了个外科的熟人,我一直在治疗室,他们私了时我没在场……”
“这是收了多少钱啊?”谢霖笑起来。
落在酒杯边沿的视线移到谢霖脸上,林九昕没说话。
谢霖就这么嘲弄地笑着,猛地用膝盖撞他腿一下:“说啊,平这么大事不老少的吧?不是还有星二代?谁啊?”
“霖哥,”声音有点干,林九昕咽了下:“姚宇有他的苦衷,不是他……”
“少他妈跟我提他。”谢霖沉下嗓子。
林九昕彻底闭上嘴。
知道这一切有多难,别说那么小的姚露,就是让姚宇这个成年人直面加诸于他亲妹妹身上的暴行都残酷得令人无可想象,即便这个中缘由情理之间他想得通,却也难以抑制胸中一触即发的怒火。
很久,他开口:“你伤重吗?”
“不重,”林九昕说:“都是皮肉伤。”
那样一场肉搏殴斗确实很难分清衣服上的血从哪来的,单从视频上看,林九昕半个上身,确切地说,是从右边鬓角,额间,头发,脸,脖子,一直延伸到肩膀……沾染的血量都不那么正常,至少T恤半袖湿淋淋地被完全打透就很奇怪,除非有人割了动脉躺他肩膀上……
耳朵。
这是第一时间冲入脑海的词。
“你为什么在那儿?”谢霖盯他:“还大半夜?”
“玩。”一个简单的回答。
屁。
谢霖内心同样一个字,他根本不信。
如果说是跟豆浆机们或是别的什么人在那附近晃悠闲逛,就不可能他一个人单挑一群人,没可能当这个孤胆英雄……
看了会儿林九昕,谢霖收回目光,远远还不到关心‘耳朵’的问题,眼下有更重要且棘手的事等着他。
从团子起来,走到那一片无比壮观的酒墙前,谢霖跟玩‘叠叠乐’似的有的放矢地抽了几箱,踢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两个空酒杯。
不知是刻意购买,还是买酒的赠品,谢霖拿的是一套,扭曲的腰身互相缠绕,通透的琥珀色在两个杯子上渐变直到融合,设计感十分强烈,看着分外妖娆,搞着谢霖都不舍得将它俩分开。
开了三种酒,依次倒入,顷刻之间颜色层次拉出,却很快又融为一体,不伦不类的,谢霖把酒推给林九昕:“没摇的,酒也没法挑,也就这样了。”
“……你会调酒?”林九昕拿过来喝了口,喉咙像浇过汽油:“操,这么烈?!”
“烈点好,容易醉。”
“……”林九昕默默放下。
谢霖继续操作,瓶身随着手腕缓慢扭动,不同色泽的酒水顺着杯沿有节奏地注入,冲击着泛出的水泡,让颜色堆叠得更加纯粹,他倒的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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