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满君说,没想到自己退休之前还能看到这案子有结果。这是他师父,他师父的师父,还有他自己,三代警员牵挂的悬案。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因为这案子,他几次有机会外调都没下决心离开刑警队。他是亲历现场的警员,那日的惨状,他说自己到死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个小婴儿的尸体,当时他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看了,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安排文英杰带他们去招待所落脚,林冬拿着尸检报告去找祈铭。其实没什么好挑剔的,这案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原始卷宗里夹的记录侦破思路的纸条,摞起来能装订成一本语文教课书。只是这是他的习惯,夜里跟杜海威探讨过现勘和物证分析的部分,这会来找祈铭聊聊尸检报告。凶手杀人之后如何对待尸体,能真实的反应TA当时的心理状态,研究透了,对审讯工作很有帮助。
敲门进屋,林冬感觉今天的法医办公室比往常亮堂了点——好像是祈铭在发光。
——哈,看来是罗南瓜同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听见动静,祈铭回过头,以为林冬是来是催DNA报告的:“高仁在做了,母子鉴定是线粒体DNA检测,会慢一点,明天一早能给你。”
“那个不急,人已经押着了。”林冬把卷宗往桌上一放,斜睨着祈铭光滑到反光的脸,忍笑道:“这两天晚上没睡好吧?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傻子才听不出他说的是反话。祈铭运了口气,没接茬,搬过那厚的不同寻常的卷宗,翻看起尸检报告的部分。看着看着,他抬脸望向林冬,眉心微皱,眼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妈的,亲手掐死儿子?”
不是没办过虎毒食子的案子,把刚生下来的孩子塞储物柜里活活饿死的他也经手过,可再碰上,还是深感震撼。虽然他不太喜欢小孩子,可对血缘形成的羁绊却依然无法抗拒。帮妹妹带外甥女的时候,他可以让那小丫头抱着手指头一整夜都不抽走。
点点头,林冬离开办公桌,自给自足的端下电磁炉上保温的咖啡倒了一杯。祈铭这的咖啡都是自备的,比食堂的好喝得不是一星半点。对,现在食堂也有咖啡提供了,据说是罗家楠纠缠后勤老贾许久的成果。然而老贾肯出血置办的咖啡,那味道跟炉灰冲出来的差不多,祈铭只喝了一口就给倒了,等于罗家楠这马屁拍驴蹄子上去了。
一看他倒咖啡,大有在这扎下去的意图,祈铭忙说:“卷宗先放这吧,我晚上拿回去看,待会还有事儿。”
没等林冬推测出对方下逐客令的原因,就听罗家楠的烟嗓从走廊上传来:“对,明儿再提审一次,然后就可以移交……啊?姜彬?他凑什么……得得得,我怕他行了吧,他愿意提前介入就提前介入,回头让我师父跟他对接去……嗯,那成,头儿我先挂了啊,得送祈老师去趟医院。”
去医院?隔着两米远,林冬的视线忽忽悠悠飘向祈铭:“你怎么了?”
祈铭面上一绷:“复查眼睛。”
“哦……”
想想今天从送检材到现在,里外里好几个钟头就没见祈铭从椅子上起来过,再听对方那别扭的语气,林冬感觉自己仿佛猜到了点什么。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林队:我已洞穿一切~【主要给楠哥憋了一狠的……
就,案情虽然沉重,但是龙阳市局的日常不能缺,尤其是楠哥,我快落的源泉~
PS.不是产检就好,要不真成五年不回家孩子才三岁了,哈哈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三十九章
拘留证下来, 唐喆学照章办事,向邓梅宣讲了她所涉罪行和应有的权利。听完她只是机械的眨了眨眼,又躺回到了椅子上, 随后阖目不语。留置室内没有卧具, 出于对她年龄及身体状态的考虑,唐喆学从老贾那要了套被褥过来。他多少还是有点同情邓梅,再怎么说也是被拐卖的,命运悲惨, 但他无法原谅对方亲手杀害一个婴儿的事实。
然后是通知家属。老先生已经下不来床了,由侄子在家里伺候着。侄子见警察上门,一丁点好脸儿也没有, 进出房间拿放东西, 故意摔打出很重的响动。
他们离开时, 听侄子在屋里低声责怪:“你们毁了这个家!”
——杀人的是你家亲戚又不是我们警察!
岳林有点气不过, 本想和他理论两句, 可刚要说话就被唐喆学拦了。到现在为止家属都坚定的认为, 他们抓错人了。不肯接受现实, 倒也是人之常情。以往的工作中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还有比这挖人心窝子的,说他们抓了儿子, 就是要活活逼死人家的老母亲。
这种诛心之语,有时比破不了案更能给警员制造压力。语言具有的破坏性虽是无形的, 但往往比实际的暴力行为更难以抵抗, 网络暴力便是最有力的实证。岳林还不太会像唐喆学林冬他们那样自我调节, 回局里的路上一个劲儿的叨叨“那老头儿不会死了吧?”。夜里他守了老先生好几个钟头, 眼瞧着对方从站着到躺着, 再到喘气喘得仿佛下一口就要没了似的。当时他把120都打在手机屏幕上了, 随时做好拨出的准备。
路上接到林冬打来的电话,说刘广韬已被缉捕归案,出于对他们提供帮助快速侦破的感谢,东港分局刑侦队邀请悬案组出俩人去旁听审讯。林冬那边话音还没落,唐喆学的余光瞄到岳林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遂告知对方,他会带岳林过去。
挂上电话,他调转车头驶向东港分局,开着开着,琢磨出个事儿——要论工作的积极性,岳林当属全组第一,什么热闹都爱凑,生怕比别人少知道点什么似的,单从这一点上来说,确实符合一个“探子”的行为模式。另外岳林“往上走”的意图明显比较重,想他刚进组那会,就曾经打听过职称考试和评比的事儿来着。
愿意被人当枪使的,那必然是有往上爬的企图心。可他情商也不高啊,内心的耿直从不加以掩饰,脑子里想什么嘴巴就往外秃噜什么,还不如秧客麟捉摸不定呢。再说这孩子是从派出所招上来的,应该是没什么机会接触高层,并且关系铁到能当人家的眼线使才对。
会是他么?唐喆学越琢磨,越感觉自己这搞案子的脑子,着实有点搞不动办公室政治。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坦诚点么?还是以前好啊,他无奈默叹,悬案组就他和林冬俩人,坦诚相待,根本不用操这种屁事的闲心。
嗨,就是坦诚的有点大发,直接脱光了。
—
东港分局,岳林不是头一回来,他以前就在下辖的派出所工作。不过他在职的时候主要负责搞治安和反诈宣传,案件处理多是偷鸡摸狗、嫖/娼吸/毒、邻里纠纷、打架斗殴、精神病患者当街裸/奔之类的案子,还没进过分局的讯问室。当初分局从各派出所选拔新人进刑侦队,都没给他选进去。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祖坟冒青烟,进了市局刑侦处悬案组。
分局刑侦队里有人认识岳林,看他跟着唐喆学来旁听审讯,不由投来“行啊你小子,出息了”的视线。虽然警衔还是低人一等,可他实实在在的从那些视线里感受到了艳羡的心态。只不过话说回来,听工作地点是挺高大上,干的活儿还不如在大马路上追裸/奔的精神病患者轻松,脑子一转起来都不带松弦儿的。唐喆学曾经听他跟文英杰那叨叨,说自己可能到不了四十岁就得谢顶。
讯问室隔壁,监控技术打开声音外放,让在场旁听审讯的都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刚听分局刑侦队的说,他们摁着刘广韬的时候,这小子刚溜完冰,神志不清,一路上跟车里玩了命的折腾,被结结实实的拾掇了一顿。这会明显是劲儿散了,蔫头耷脑的歪在审讯椅里,说话有气无力的。
细听下来,这孙子就特么一人渣。十八岁从老家出来,到大城市投奔母亲。他以为妈妈在这边过的日子很好,因为每年总能往家寄不少钱,结果呢,不过是给人家当护工当保姆当清洁工,顿觉抬不起头来。因着父亲去世早,刘广韬家里是唯一的孙子,母亲又不在身边,从小被爷爷奶奶惯得不成样子。不好好念书,天天就知道泡网吧打游戏,根本不了解母亲赚钱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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