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小琴!”
筱满稍松了些手上和腿上的劲道,那男人趁机挣脱,一咕噜翻了个身,抬脚就要踹筱满。筱满敏捷地闪到了一边,再要去抓那男人,男人眨着眼睛,忽然喊道:“筱警官?你不认识我啦?是我,老五啊!”
筱满的双手僵在半空,冲着男人也眨起了眼睛,拿了手电筒,打开了,往男人身上照了照:“老五?”
男人擦着脸,理着头发,连连点头。筱满一摆手,关了手电,笑了出来:“别叫警官了,我早不干了。”
老五坐在地上揉着左手,直埋怨:“你都不当警察了,这一手本事还没荒废呢?”
筱满比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我天天锻炼身体。”
老五笑了出来,筱满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老五也拉了起来,抓起他的脚看了看他的鞋底,指着门外那许多脚印说:“都是你吧?”
老五又问:“送花不犯法吧?而且你们不都取过证了吗?”
“你有心了。”筱满说,他和老五坐在了一条板凳上,他点了根烟,又强调了一遍:“我真不干警察了。”
他把烟递给老五,问道:“你相好?”
老五捡起了地上的鲜花,拍了拍,搁在桌上,低头抽烟,低声说:“我来看看。”
他瞥了筱满一眼,道:“你不当警察了,那你现在干吗呢?”他指了指屋子,不解道:“那你来这里干吗啊?”
筱满说:“看到新闻,就想来看看。”
老五搓了搓膝盖:“这64号是有些邪门。”他说,“也没啥好看的,说是东西都被条子打包带走了。”
“你从哪里过来的?”
“别提了,本来找了个地方住得好好的,小琴出了事……”老五一时哽咽,揉着膝盖上的沙土痕迹,良久才说:“条子一来,抓的抓,跑的跑,薛左手现在还在局子里呢,还有好几个什么给不出不在场证明的也都关着呢。”
“薛左手?”
“我们那儿一个以前工地上干活的,搭井架的,右手出事故,给整没了,就剩了个左手。”
“抓他干吗?怀疑他杀了小琴?”
“不是,好像和小琴的事情没关系,说是怀疑他偷东西,我也不清楚,我哪敢和条子仔细打听啊。”
筱满问道:“她这里平时来往的人多吗?”
“她平时很少回这儿住,租了这个地方其实是为了她儿子,杂货店那老王便宜租给她的,你也知道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村里都忌讳,他老婆更忌讳,别说住人了,农忙的时候在这儿收拾麦子都不愿意。小琴那小孩儿平时住寄宿学校的,有什么大假,她就和儿子在这里住上一阵,她在开放区那片有个房间,平时在那里做……”
“做生意?”
老五笑了笑:“最近不是他们工厂把她开了嘛,开放区的房子租不起了,她就回来了。”
筱满问道:“最近这一带有什么生面孔吗?”
“操,你和那些条子问得一模一样啊。”老五笑着喷出一道青烟。筱满也笑了,问道:“小琴以前在首饰加工厂上班啊?”
“对啊,就开放区那个杰妮,”老五叹了声,看着筱满,嘴角往下倒挂,抖起了腿:“你说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是吧?”
筱满点了点头,也看着老五。老五苦着脸继续说道:“她年轻的时候被人骗,跟着男人来了青市,男的转头就跑了,她呢,肚子被人搞大了,家里人也和她断了来往,她好像有什么病,不能打胎,唉,你说这女人,遇到一个好男人不容易啊,你说是吧?”
筱满又点了点头,还是看着老五。老五哆嗦了下,扭过头,挥了挥手里的烟,声音轻细了,说:“我该交代的都和条……都和警察交代了啊,生面孔嘛,早上遇到了一个,听口音,不是本地的,好像一直在山里绕着。”
“在山里遇到的?”
“早上我不是去红旗桥下面转转嘛,在那里撞见的,我起先还以为他盯我梢,打我的算盘,就往黑山去,想进了山,给他点颜色看看,那小子果真跟进了山,不过……”老五顿了顿,摇着头道,“我看走眼了,那小子有些傻,我看就是一离家出走的。”
老五感慨道:“燕子沟啊,黑山啊,最近是真不太平,太子那儿前几天有个小流氓被抓了,偷车,被人抓了个现行,直接扭送进了市局,我估计是上面要下狠手了,不然你说平时,他们在燕子沟,看到人就抢,看到车就偷,嚣张得很,有人管吗?这人要被抓了,那也是眨眼就放了,这回我听说那小子好像是被什么车主逮住的,被发现的时候,手都断了,估计是碰上了个硬岔了,有人说是李那边的人搞事情,诶,筱警官,你听说这档子事吗?不做警察了,人脉联系还是有的吧?”
筱满笑着抽烟,问老五:“杰妮在哪条路上啊?”
老五说:“海蓝大道,我去那儿接过小琴几次。”他嘬着香烟,眯缝起了眼睛,“今天还遇到戴警官啦,她来找我问的话,你俩关系还是不错吧?”
筱满低头抖烟灰,问道:“销赃没你的份吧?”
老五顿时又哽咽了,揉了几下膝盖,艰难地站起来,转身拿起那束野花,慢吞吞地往屋外走去,说道:“小琴惨,是真的惨,还有她儿子,你想想,儿子看到妈那么躺在那儿,是什么感受,什么感觉?他才多大啊,他明白‘死’是怎么回事吗?唉,你说,不会真的是以前那个变态重出江湖了吧?”
筱满没吭声,老五走到了屋外,弯腰在房门前放下那束野花,抬头看了筱满一眼,说:“那我就不打扰你怀旧了,我先走了啊。”
他便转身,快步走远,翻墙出了院子。
筱满默默坐着,默默抽完了手里的烟,重新拿起手电筒,查看起了这间土房子。
房里有个土灶,土灶后头有个碗橱,蓝色的漆掉了不少。灶台上和那橱柜里就只有一些筷子和勺子。
他又回到了卧室,拉开那简易衣橱看了看,里面只有几条款式暴露的连衣裙。卧室里辟了个用作卫生间的地方,没设门,铺了瓷砖地,方寸之地,安了个抽水马桶,放了个洗手台,就不剩多少空间了。靠近马桶的那面墙上有一个挂花洒的钩子,钩子下面半米有余的地方有个水龙头。水龙头下面的地上有个拳头大小的排水孔。
洗手台的台面上除了一圈圆圆的水渍,什么都没有。
筱满摸着浴室的墙壁,仔细地照着每一寸,这么绕着浴室走了一圈,他跪在了地上,照着地上的每一寸。
浴室里,只有那正对着马桶的一面墙壁上,在距离地面两个手掌的地方有一块明显的血污。
筱满想了想,坐在了地上,靠着那有血污的墙壁往后躺去,他不时往身后看,尽量让后脑勺对着那血污。他的后脑勺完全盖住了那血污时,他发现自己成了个歪着脑袋靠在墙上,躺在地上的姿势。
他的右手碰到了马桶底座,地上的排水孔离他右侧身体不远。一股臭味弥漫上来。
筱满嘀咕了句:“小琴多高啊?”
他便缩起了脖子和手脚,这下,他的脖子恰好凑在了那排水孔边上。他就这么躺着,看着天花板,又看了看门的方向。他能看到卧室里的木板床,还能看到那扇小窗。
黄果子村异常的安静。排水孔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筱满胃里一酸,爬起来抱着马桶就吐。吐出来都是发黄的胆汁,吐到后来就只是干呕,筱满点了根烟,香烟烧起来,烟味勉强盖住了排水孔里的异味,他缓了会儿,揉着肚子起身,走出了土房子,关上了门,翻出了64号。
他的手机没电了,黄果子村里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他就沿着村路走上了盘山公路,试着拦了几次车都没拦住,他只好继续徒步往青市方向去,走得累了就坐在护栏上歇会儿,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行到了一处上坡路段,站在高处能俯瞰到整座青市时,一辆轿车按了按喇叭,停在了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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