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满发出爽朗的笑声,突然噎住,道:“吃到虫子了!”
他的步伐轻快了起来,人在树林里一跳一跳地走着,赵尤的身子也跟着轻盈了,他好像被筱满的欢快感染了,很快,他们就下了山,回到了黄果子村里。筱满伸手一指:“64号就在那里。”他道,“你就走在我后面吧,跟着我。”
赵尤应下,他关了手电筒,筱满却还拿着手电筒照明,经过了杂货店门前,他才把电筒也关了。赵尤问他:“你现在是翁情?”
“还是98年死在64号的付媛媛?”
筱满问他:“你是凶手的话,你会什么时候下手?怎么下手?”
赵尤看着筱满的背影,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很重,他的心又重重地沉了下来。今晚他和筱满讨论了太多林悯冬的事情了,一提起杀手,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林悯冬。
筱满又问:“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如果你是跟踪她进的村子,你会和她保持多远的距离?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赵尤的耳边响起筱满在爱琴海里的质问:为什么是我?
他不是在质问他赵尤,那一刻,他是在质问林悯冬,为什么偏偏选了他来爱。
现在,他是不是也在问林悯冬。他是不是在幻想走在他身后的是林悯冬?他是不是希望林悯冬能给他一个答案?
赵尤烦躁地停下了脚步,甩下一句:“我不是林悯冬,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筱满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你去哪里啊?你说什么呢??赵尤!”
赵尤不管不理,这次他打定主意真的一句话都不再和筱满说了,绝不回头。筱满当然可以不喜欢他,但是一想到他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他就不耐烦,难以忍受。他没法像他想的那样只是远远地喜欢他,关是“喜欢”,他就是没办法把除了“喜欢”之外的其他情绪完全剔出去,他出尔反尔,说一套做一套,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难道不行吗?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什么荷尔蒙,费洛蒙,那都是香水厂商为了卖香水胡编乱造的天方夜谭,任何人的经验都不可取,任何道理都无法适用,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就是一场“失控”,就是强行拆毁自己的生活轨迹去配合、迎合另外一个人,就是打破自己的所有习惯,去习惯另外一个人的习惯。
赵尤越想越憋闷,非得找点别的事情做做不可,非得找回些属于他自己的痕迹不可。他出了村子,在高速公路上没头没脑地开了阵,看到开放区的指示路牌,他转过去,驱车来到了清水花园。他在门口停了车,保安见了他,抓下保安帽,挠挠头皮道:“赵警官,这大半夜的您又来查案?”
“是。”
可604里还有什么好查的呢?这个现场在接到报案那天白天他就来看过两遍了,每个角落的每一粒微尘他都了然于心。晚上,他也来走过一遍,不久前还和筱满一起来过。
筱满的样子在眼前一闪而过,赵尤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了田家的沙发上,捧着脸发闷,他的手机响了,筱满打过来的,赵尤没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他就是不乐意,凭什么筱满来电话他就要接,他也有他的事情,干吗就得随叫随到?
赵尤一扫田家乱糟糟的客厅,霍地跳起来,他有大把事情可做,他是人民公仆,他就要为人民服务!他现在就帮田家收拾了这屋子,他们自己不打扫,自己不管,他不能不管,今天这闲事他管定了!赵尤找了扫帚,拖把,翻出垃圾袋,又是扫地,又是搬桌摆椅,清理冰箱,收拾厨房,这么忙了一大通,把客厅和厨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了,他拿着扫帚去了田可人的卧室,卧室倒挺整洁,有人把铺盖换了,田子息的卧室里的床铺也重新更换过了。赵尤躺在了田子息的床上,双手合十摆在胸前,看着天花板。这个女孩儿死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她看到了凶手的脸吗?她看到了张立的脸吗?看到父亲手持利刃走向自己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
害怕吗?还是无法理解?她会不会尖叫?还是她睡得糊里糊涂的,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根本没拿父亲拿着利刃这事当回事?
太多不明确的可能了,赵尤坐了起来,他从来不会扮演被害人的角色,他从来都是……他从床上下来了,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投在床上的影子。凶手在行凶时的想法永远比被害人的心思好猜。
凶手都在不同程度上寻求某种解脱,他们通过夺取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在某一瞬间的自由,他们试图越过自然规律,享有他们这辈子可能唯一一次能拥有的成为主宰的一刻。
林悯冬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赵尤转身走出了田子息的房间,走出了田家,他不想知道林悯冬在想些什么。他想,他不仅仅是喜欢筱满了,他好像很爱他。
这可能就是来到迷宫中心之后所触动的机关。爱。主人公将经历致命的危机——一块巨大的追在主人公身后的石头,主人公必须拔腿狂奔,必须逃得越远越好。
赵尤上了车,一抬头,他竟开进了燕子沟。已经到了没有路面监控的地方了,看不到路灯,四周一片荒凉,一片寂寥。安静得刚刚好。远得刚刚好。他把车开到了鸿运汽车交易市场门口,那两扇铁门还是紧闭着,高高的围墙里不知道有什么。
赵尤想了想,下了车,直接去敲铁门:“我车坏了,这儿能修车吗?诶,有人吗??”
“有人在吗?”
喊了五六分钟都没人来应门,赵尤转身要走,这时,那大铁门边上的一扇小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巧了,他和这个年轻人打过交道。赵尤笑嘻嘻地举起了双手:“大强,好久不见。”
那大强手里拿着一把枪,枪眼直对着赵尤的脑袋,他嘴角一斜,鼻翼翕动:“警察,我找你好几天了,又见面了啊。”
他道:“你姓赵是吧?”
赵尤乖乖陪笑,陆陆续续有三个马仔模样的黑衣人从大强两边走出来,都和大强差不多岁数,一个马仔也拿着枪,绕到赵尤边上指着他,一个马仔从赵尤腰间搜出一副手铐,把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还有一个要搜赵尤的身,那大强就不耐烦地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抓着枪托一下猛地打在了赵尤的头上。赵尤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十九章 赵尤(下)part4
赵尤苏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青年男人。男人就坐在离他半米远的一张靠背折叠上,一条胳膊支在椅子边上的一张小木桌上,桌上放了台手机,一只钱包,一个金属工具箱,那桌上还能看到一只扳手和几块拧在一起的脏兮兮的抹布。男人的胳膊下面压着一个文件夹。那手机,钱包和文件夹都有些眼熟。
屋里很明亮,男人身后站着一些年纪不大的黑衣马仔,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抖腿,有的靠在墙边滑手机,哈欠连连,精神萎靡。青年男人正低头看一本警官证。赵尤也低下了头,他正靠着一根立柱站着,脚下是水泥地,他试着活动了下肩膀和手腕,就听到轻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的双手还被手铐铐着呢,身上还被绑了一圈电线似的东西。墙壁是瓷砖的,屋里能闻到洗洁精的气味和机油味,他身后的这根立柱摸上去有些潮湿,地上明显能看到湿痕,不远处还能看到一圈圈盘踞在墙角的水管,水管边上是一卷放下来的卷帘闸门。这里似乎是一间洗车房。
赵尤稍抬起头想再仔细察看一番周围的情况,忽地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他的脸上立马就挨了一记老拳。赵尤登时眼冒金星,右耳嗡嗡作响,模模糊糊地就看到那打他的人笃笃悠悠地走到了青年男人身前,模模糊糊地就听到他和青年男人汇报道:“大哥,那条子醒了。”
赵尤舔了舔开裂的嘴角,摇晃了下脑袋,甩开耳朵里的嗡鸣声,定睛看去,那和青年男人说话的正是大强。他的皮带里插了一把手枪。青年男人抬起了头看着赵尤。赵尤佯装焦急,挣扎道:“这里不是鸿运吗,太子呢?你们是李的人吧?他妈的,他人呢?”他马上吞了口唾沫,慌里慌张地道:“他妈的王八蛋故意耍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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