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就是案子扯出的“内鬼”。先不说张掖当年以警校第一的成绩入的行,后来可是一路绿灯从市局提拔到省厅,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居然给走私犯当托,实在让人唏嘘。
狭小的审讯室里,郑学与张掖相对无言。
经过邵天柏和郑学两人的先后夹攻,张掖基本已经败下阵。正如邵天柏所说,流程他都熟,知道继续耗下去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知道怎么暴露的吗?”
郑学放下审讯姿态,抽出根烟。
张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腕上的手铐在审讯灯下无形隔出距离,他抿了抿唇示意郑学说下去。
“首先,陈天佑生日宴上我们被他那套迷宫把戏耍得团团转,这跟以前可是大相径庭,明显他是请了高手来,恐怕还是经过系统反侦训练的高手。后来遇见你主动提出重回现场,现在看来陪同是假,想找这个是真————”郑学掏出一个证据袋,里面是块极小的金属片。“这是现场捡的,本来猜半天也不知道干什么用,说来也巧,直到圣诞那天跟踪邵天柏意外又碰上你,没见过你戴眼镜就多留意了下,镜角缺的那部分...我才终于和这块金属片对上号。”郑学看他一眼,“可这是我在现场监控室里发现的。按说那时候你还没进过监控室,为什么东西会在那?除非之前你就在里面。”
郑学的声音不急不缓,张掖的背却不易察觉的抽紧。
“至于你‘聚会’那晚车里的‘老同学’,我没猜错的话,就是缅方军火交易人阿ken。”郑学说到这儿轻笑一声,“也多亏我后来和他照过面才认得出来。我猜你没想到我能那么快从迷宫里出来,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在大街上跟他闲聊。师兄,你是很擅长心理战,但做过的事总有痕迹,你该清楚完美的犯罪不存在。”
“记得阿祥吗?收到那个视频镜头晃得太厉害,都当他是说‘别救我’,我过了好长时间才校准出完整的话是张掖...别救我。”
郑学狠吸了一口烟。
“他怎么会叫你?!当时全警局那么急着找他,你可从来没说过认识他!为什么隐瞒?只有一种可能,你和他不是同伴,阿祥的死你也有份。”
张掖僵住,他定定看着郑学,第一次觉得这个年轻师弟的洞察力不容小觑。
郑学并不看张掖,他按灭手中的烟,继续道:“当然,这些只是我当初的捕风捉影。”
他不由想起圣诞那天,自己一路跟踪邵天柏却被反堵在楼梯间.
.......
圣诞夜,购物中心顶层。
和张掖分开后,早已不见邵天柏的身影,郑学心事重重推开楼道门打算闪人,却被叫住,“在找我?”
邵天柏抱着臂,漫不经心地从暗处晃出来。
郑学呼吸一窒,又马上镇静下来,居高临下站定看着对方,“你发现了。”
“嗯,”邵天柏瞟他一眼,“你怀疑是我?”
郑学不说话。
“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看郑学略有不解,邵天柏勾唇笑了下:“身为警察不懂得跟嫌犯保持距离。那个姓袁的和你什么关系?”
“你跟踪我。”郑学直勾勾盯着他,“你觉得我是内鬼?”
邵天柏不置可否。
“你呢?”郑学反将一军:“那天小巷子里,和你遮遮掩掩的人是谁?”
“那天跟我的果然是你。”
两人一上一下僵持在楼梯间,声控灯灭了,只余逃生口泄出晦暗的绿光。
邵天柏率先打破沉寂:“我不是。”
“怎么证明?”
“你刚刚和张掖碰上了吧?警察做这么久,这个当口不会心里还一点底都没有。”
郑学被说中,索性开门见山:“想怎么办?”
邵天柏看他一眼,“你呢?”
郑学阴郁几日的眼里终于攀上一丝笑意:“联手。”
......
“我和老邵摊了牌,为了不引起你注意,继续假装互相怀疑。这次交易前期线索真假参半,送你打火机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师兄你这么信任我居然真用了,监听器里暴露得彻彻底底还透露了交易信息,这才是真证据。”
张掖全程沉默,他眼里原本的光彩晦暗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寂的挣扎。
“师兄,你好自为之。”
张掖苦笑,“我还有以后?”
“记得咱那句校训吗?警察为善则善无不至,警察为恶则罪恶滔天。保重。”
郑学起身要走,却被张掖一把攥住袖子。张掖将身体逼近他:“郑学,你活得很正,非黑即白。但有些事等你到了某个位子就会明白,不是一己之力就能抗衡。”
郑学深深忘了他一眼:“至少,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说完拂开他的手,扣上警帽走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很早以前袁容就知道,等待他的是一条什么路。
从趟上这条道起,教会他的就是不惜一切活下去。至于活的怎么样没有人会关心,渐渐地连他自己也不在意了。
第一次杀人。
刚加入青龙帮,参与抢地盘被人堵在码头,对手手里拿着刀一寸寸逼近。
他一把抢过刀,干脆推出去,猝不及防的攻击,速度也快的令人咂舌,对方随即倒下。
他冷眼看着对方脸上迅速凝固的笑。
如果再慢几秒,倒下的就会是自己。
他的命,唯有这一样东西能被自己掌控。但凡松懈一点,蛰伏在暗中的未知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这么多年他活的谨慎而不留余地,却比想象中更冷静淡漠。
唯有一个人,是兄弟,是爱人更是亲人。成为支撑他的安慰。
被铁杆隔成两块的拘禁室里,白炽灯发着惨白的光。
正值春末,倒春寒一夜之间席卷了A市,陡然降温,雨水被冷风吹得从仅有的一方小窗飘进来,顺着发霉的墙壁蜿蜒躺下。
窗户下方窄小的铁床上,一个男人局促地蜷着。他的衣服湿淋淋地贴着身体,被冷风一激,人就控制不住轻微颤抖。
像是梦到了什么,他嘴里呢喃出声音,手不安紧抓着床沿,像在抵御某种痛苦。
袁容感觉身体冷热交替,梦里藏着繁杂的人事,他却怎么也逃不出。一会是漫天大雪,孤儿院的雪。
从什么时候起,记忆里只剩那个雪天了。
一会是火光冲天中他闷头穿行,高温灼眼,迷蒙间终于看到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等他打算靠近时,对方却迅速被火光吞噬了。
“王晟言。”
袁容一身冷汗醒来,胸口剧烈起伏,场景褪去,映入眼前的铁栅栏让他看清眼下的处境,回忆起倒下前与郑学的对峙。
他撑起身,眼前却一阵阵发黑,攥紧床沿等待眩晕过去,下意识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袁容的手颓然落下。
无力感充斥了全身,想起那片火海他的手砸上铁床发出沉重的闷响,胃里应景似的传来绞痛,撑过一阵胸腹翻涌,终于倒在床沿干呕起来,他呕得费力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铁床随着身体颤动着,由于长时间水米未进,连酸水也呕不出,只能看见背脊无声的抽动,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站起身走到栅栏边徒劳推门,小腹处却突的传来一阵急痛,整个人又不受控制跌撞在铁杆上。
袁容的手下意识扣住腹部,几秒钟便冷汗淋漓,一贯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痛楚,靠着铁栏辛苦喘息,胸腹间又一阵翻腾,几乎是将自己摔在一旁的马桶边再次呕起来。
袁容跪趴着,指节发白,他用力向内顶了顶,终于挺身呕出几口清水,却夹着几缕血丝。
他像没看见般冲掉秽物,虚脱地倚着水箱闭上眼。
窗外雨势渐小,拘禁室里安静下来,倒在地上的男人悄无声息,惨淡灯光将他的侧脸剪出晦暗的薄影,额间的冷汗顺着细碎的发丝落到眼睫上,洇在眼角泛着温热。
“喂,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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