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将就(46)

　　宋许忍不住想到一个可能性，但这个念头太过离谱以至于只闪过片刻就被他笑着摇头清出脑海，就像他早已不会再相信严与非口中的所谓爱情，他也不会以为严与非还会为他流泪。

　　在医院度过几天观察期后，宋许很快提出要出院的想法。

　　倒不是因为伤口已经愈合到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只是即使每天医护们都带着温柔笑脸，宋许还是不大能习惯那里的环境。

　　单调的洁白，刺鼻的气味，移动病床滚过的摩擦声和夜深时压抑至极小声呜咽，无时无刻不彰显着这里每天都会发生离别。

　　在知道宋许的意思后，严与非很快替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那天晚上后严与非像是彻底剥离了他强烈而丰沛的情绪表达的那面。

　　他除了在宋许推开药膳时会略微表达出一点不悦，其余时间的动作都像是指令下的产物，无论宋许如何冷淡，都不会流露多少难过表情。

　　他可以接受宋许一整天只跟他说几句话，即使在他进房间前听见了护士正被宋许的笑话逗得合不拢嘴。

　　他会平静的在宋许和何邵晨打电话时把软烂的水果洗净削皮切成小块。

　　并且避开手上不久前新添的伤口，不再因蛰痛而抽气——

　　那是第一次他看见宋许对电话温柔轻笑时，被锐利刀片留下的印记。

　　还比如现在，电话中清晰可闻的缱绻依恋让来换药的护士露出羡慕的神色，而严与非只专心致志低头与那黏腻的果皮奋斗。

　　直到宋许和电话中人的交谈结束，他也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听见般，把牙签插上蜜色果肉，还能回头问一句小护士吃不吃。

　　宋许不知道他是想开了还是怎么，不管如何，这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手续办好后，宋许正在睡，这段时间他总是在昏睡。也就是在宋许与世界短暂脱节的这段时间，严与非才略微越过那道无形的隔膜，露出些许平日被隐藏起的心绪，他小心翼翼的拦腰抱起宋许，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侧。

　　在车上时严与非怔愣盯着宋许出神良久，他想亲一亲宋许，但又怕被宋许发现。

　　这种纠结一直持续到下车，他都未能完成这个在以前轻而易举被满足的心愿。

　　只是一个小憩的功夫，再睁眼时周遭环境就变成了在熟悉不过的居家摆设，宋许走到走到客厅，被诱人饭香勾的多看了厨房几眼。

　　他略带惊讶看着严与非身旁的小锅里飘起的袅袅烟雾，视线落在正利落把萝卜切的薄如蝉翼再成发丝般纤细的那双手上，顺着手臂寻到主人，他大概看了三五分钟。

　　直到严与非已经利落把小炒装盘端到桌子上，他才收回目光，有些感叹：“我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他本来想问严与非是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的 但又觉得没必要，毕竟他早领教过他的手段。

　　严与非伸手调了下煨汤的火，卸下围裙挂在一边，低声道：“学了一点。”

　　宋许没接话去问他什么时候学的，他还不会傻到开腔给严与非做台。

　　严与非这话其实没什么意思，他也猜不到宋许心里拐了这么多弯，他总拿捏不到宋许的想法，或者说总自作聪明的想错，在宋许不再答话后，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便无事发生一般摆着剩下的菜。

第65章

　　【可惜世事无常】

　　下第一筷子的时候宋许皱了皱眉，这些菜看着鲜香满味，入了口才发现少油少盐，比白水煨鱼的刷锅水口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严与非看他表情就知道不太对，解释道：“医生说你还沾不了荤腥油盐。过几天，等好了我再给你做川湘口味。

　　宋许抬起眼看他，严与非读不懂那表情，只在那目光中慢慢直起背，桌子底下的手僵硬握起，等他以为宋许不会再说话时，才听到他平淡道：“行……”

　　严与非忍不住看向宋许，宋许却没有看他，神情恹恹的把饭送到嘴里。

　　宋许把面前几样菜都试着吃完后，停着筷子沉默不语了一阵，离得近的几样药膳难吃的各有千秋，唯一能入口的却是离得最远的素三样，可那又不方便够。

　　严与非用余光看了他一会，心中挣扎了半天，最终伸手把刻意放到最远的菜挪到宋许面前。宋许愣了一下，没说话，默默的夹空了那个盘子。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把盘里东西一点点夹完，等宋许停筷后，严与非开始收拾桌子，他先是把盘子端走，又拿来湿抹布把桌面细致抹了一遍。

　　宋许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看探索频道或者是走近科学时的表情，在前二十年中他还未曾经历过严与非与日常琐事如此近的时刻。

　　严与非弯着腰的动作一顿：“你去休息吧。”

　　宋许却往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

　　这近似质问的话一出，严与非就有些后悔：“你刚受了伤……”

　　宋许背对着严与非自顾穿鞋，一只手探到置物框里勾出钥匙：“胃不舒服，我出去走走。”

　　严与非几步走到他面前紧张问道：“怎么不舒服？胃疼？恶心？泛酸？”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发现宋许一言不发盯着自己正握着他的手。

　　严与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还拿着抹布，他愣了一下很快收回手，五指收紧。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有洁癖？”宋许看了他半天，才慢慢道出一句，他是真的很奇怪，短短几年严与非为什么变得像是换了个脑子。

　　严与非扯了一下嘴角，眼神落向别处：“你也说了，那都是以前了。”

　　宋许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答复，一手推开门。

　　“你去哪啊……”

　　严与非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声音轻柔还带了个助词弱化语气。

　　这样表现的柔和平静毫无杀伤力甚至还带了点匪夷所思的示弱成分的严与非，宋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以各种态度来面对。

　　因此他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最终说：“楼下花园，不出小区。”

　　严与非已经在小区各处都安排了人，得到这个答复，不再追问：“哦，那你早点回来。”

　　宋许还以为严与非会跟着自己下楼，见他轻易松口，拎起外套就去按了电梯。

　　他一个人在楼下溜了半天，期间逗狗吸猫好不开心，只是得空时本想该抽空给何邵晨打个电话，却止不住的绕回严与非身上。

　　那个人最近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奇异，让人无法注意都不行。

　　夜色中林立着幢幢浓影，宋许抬头，某层房间的灯亮着暖光，依稀间有人影站在窗边朝楼下看来。

　　其实他曾经所求，不过是在夜幕降临时，万家灯火中有为他留的一盏，可惜世事无常，他已不是当年心境。

第66章

　　【多喝热水】

　　宋许回家时，客厅并没有开灯，阳台大敞着，微风缓缓吹拂掀起窗帘一角，隐约带着冷意。

　　他走过去伸手关上窗户，开合间灰尘洒落，喉咙泛起一股痒意。

　　宋许捂着嘴，想把这感觉压下去，却还是忍不住闷声咳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震颤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靠着墙整个人都蜷到一起。

　　房间深处传来的水流声戛然而止，严与非湿着手走出卫生间，看见的便是宋许惨白着脸半倚着墙的样子，一下子慌了：“宋许！”

　　他几步越到宋许面前看了看他的状况，慌忙揉着后背帮他顺气，见宋许仍咳嗽不断，严与非匆忙翻起手机打电话，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快点上来！我他妈养你们这一票废物东西……”

　　他拿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抖，因为捏的太紧，不小心将手机滑出手心，没有意料之中的响声传来，严与非低头看去，那金属物件正被一只细瘦手腕稳当握住。

　　宋许已经停止了咳嗽，自顺手捡过手机后，垂着眼靠在墙上，缓缓吐着气，半晌说道：“别叫人来了，这么晚的。只是沾灰咳了几下……”

　　虽然宋许已经比方才看起来好了太多，但严与非的心仍被那场景惊得狂跳不止，下意识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