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姻亲在秦汉时是极为重要的仪式,结为姻亲的两家是在真正意义上被视为一体,近似于“至亲”。考虑到真正的至亲宗室还有夺位的嫌疑,那普天之下,还有比舅舅和舅哥更可靠的人么?
而且外戚与宗室贵族不同,外戚是可以随意挑选的!宗室未必争气,贵族或许废物,但只要皇帝眼光独到,总可以给自己选个能干的大舅子——是吧,刘野猪?
可以说,自孝文皇帝以来,诸汉帝便心照不宣,将外戚玩出了花活。两汉武功的顶峰,所谓封狼居胥而勒石燕然,都是外戚的赫赫功业,足以彪炳千秋的伟大成就;除卫子夫陪嫁的几张千年罕见的SSR之外,如窦婴、上官桀等,那也是一时之选,可圈可点。
这种娶老婆用外戚的惯例因袭成风;到后来,甚至都分不清皇帝是为娶老婆而重用外戚,还是为重用外戚而娶老婆。贪慕荣华者固然沿着家族中女儿的衣带向上攀缘,皇帝又何尝不是借着妻子的裙钗在网罗人才?
当然,这种方式也有重大的弊病。皇帝固然可以佳丽三千,但总有些人才家里没有合适的联姻对象,但这实在也难不住诸位汉帝。老刘家的种以变通著称,仅仅稍一思索便有了方案:
——谁说皇帝只能睡女人的?!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对吧?】
扶苏一脸懵逼的读完这一段,还没等开口喘息,平复被老刘家的骚操作惊呆的心情,就听到头顶皇帝的训示:
“天音所说种种,朕并不尽数赞同,但那一句‘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却不能不相信。朕追念这数年以来的作为,的确是太过于苛刻,没有给外人留下进身之阶。”
说罢,他停了一停,淡淡道:
“治国之道,首在得人。你比朕仁厚,这些拉拢贤才的功夫,也只有你能做了。天书中所说的办法固然超出常理,却未必不可以效法……朕已经设法与这天音中所言的‘刘邦’互通了消息,你可以向他请教。”
皇帝居然令长子向亡国的仇人请教。这无疑是极为惊人的举措。然而扶苏匍匐在地,听到“刘邦”二字时,心中震动非常,想起的却是那句,那句——“谁说皇帝只能睡女人”!
他迅速抬起头来,以极为惊恐的目光望向皇帝。
——陛下,您到底想让我请教他什么?!
第29章 大秦 第二个视频(二)
始皇帝显然留意到了长子的目光。天书中的种种他已经尽数看过,若换做往常矜贵自诩的心性,看到汉帝种种的荒谬举止,早已勃然大怒;但被刘邦的种种操作折腾过这许久之后,皇帝心态大变,已经足够平静,尽显从容。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他淡淡道:“又不是让你学他那些污七糟八的手段,不过是取其精华而已。天无所不覆,主持朝廷的人要懂得兼容并蓄,什么手段都得略知一二……”
这句话听得扶苏惊愕万分,忍不住伏地偷偷窥伺父亲,真怀疑是不是壳子里换个人——以皇帝往日坚定不移、刚硬如金石的个性,说出这样和婉松动的话,简直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
殿中的叔孙通博士与李斯丞相则安静跪伏,神色不动——被刘邦三番五次破防之后,他们对这小小异常的忍耐力已经空前提高,俨然不以为意了。
扶苏忍耐片刻,只能伏地叩首:“是。”
“朕之所以将你召回,也是要办这件大事。”始皇帝道:“重刑严罚的事情还可以用赐民爵先缓一缓,但收揽人才的决心却要公之于众,安天下之心。此次关东的名士西入咸阳,便是极好的机会。”
扶苏愕然:“……陛下是要?”
“西入咸阳的都是各家各派的高人,如果能为我所用,天下不足忧矣。”始皇帝平静道:“正因如此,朕打算让你代朕出面,招待这些百家的高士,设法拉拢。”
扶苏迟疑了片刻。皇帝一改往日独尊法家的习惯,愿意兼收并蓄揽百家之长,自然是天下意外的福分。但“招揽”二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又是何等的艰难?寻常士人尽可以用功名利禄拉拢,而今西入咸阳的却是百家百门中第一流的人物,所谓眼高于顶视天下名利如无物,哪里是可以轻易打动的?
跪伏在侧的李斯看到了公子的为难。出于法家侍奉君主的本能,他立即为上分忧:“百家名士多有傲骨,恐怕难以收揽。还请叔孙通博士为公子谋划良策。”
骤听此言,忠贞敢言之叔孙子登时面色一黑。显然,这是李斯牢记昔日之耻,终于乘隙射出了冷箭——而今入关的高人可绝非泰山脚下的那些二流货色,以人家的才智见识,纵使叔孙子巧言令色,脸皮再厚上十倍,也休想在诸位老前辈面前占到什么便宜。更不用提此次过函谷关的还有叔孙子的老师孔鲋老夫子,真要胆大包天大放厥词,怕不是会被拐杖揍成上供的猪头。
眼见两位得力的大臣都沉默不语,始皇帝却只微微一哂。
“百家高士的确有傲骨。”他道:“所以要设法摧折他们的傲骨。如——如那姓刘的所言,百家之间也多有龃龉,正该善加利用,因势利导。”
听到此处,公子扶苏的面容已经倏然变色——他被亲爹强硬冷厉的手段恐吓得太久,闻听“摧折”二字,还以为皇帝要派人将百家名士统统下狱。但祖龙横一眼长子,只是丢下来一捆绢帛:
“诸子之中,墨家与秦最为相得,大可以拉拢。将这部帛书赐给他们。”
扶苏一脸茫然,捡起帛书小心展开,看到《九章算术》四个大字。
他抖了抖绢帛,后面一列小字:“盈不足”、“方程”、“勾股”……
可怜公子扶苏久习经术律法,归根到底只能算个纯纯文科生,而今走马观花读过几句,只觉得满头雾水,不知所谓:
“这,这是……”
“这是朕从天幕中换来的。”始皇帝道:“善加利用。”
说到此处,祖龙心中却不觉也微微一动——这本《九章算术》是从所谓“汉代文化展示”的直播上兑换来的,消耗了他一大笔偏差值;但如此珍贵罕异的书籍,仔细翻阅后却只能令人疑惑。所谓“文化”者,以文化之也;此书中莫名其妙的数字与计算,也能叫“文化”么?就算是“文化”,又凭什么昂贵至此?
祖龙百思而不得其解,但忖度再三,却以为此书必有妙用。今日特意令扶苏交予墨家,未尝不是想从墨家弟子的反应中窥伺出底细。
如果这套玩意儿真的值这么多偏差值的话……
他不觉眯了眯眼。
眼见父亲神色严肃,扶苏只能小心将这《算数》收好。
祖龙又道:“除此之外,农家一脉素来也与世无争。农家劝农耕而重衣食,与秦国耕战的根本不谋而合,未尝不可以收为我用。——把这张图给他们。”
皇帝又掷下一卷绢帛,展开后是以墨涂染的沟垄耕地,起伏错落有致;画卷中几个农夫正俯身锄地,似乎在将土壤逐一挖出,堆砌于长垄之上。下面依旧是细密的小字:
“代田法,赵过”
扶苏仔细打量这绢帛。虽然他对田亩农耕不甚了了,但隐约已经猜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陛下……”
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朕想了很久,只觉这所谓的‘基本盘’,所谓的‘朋友搞得多多的’,真正是至理名言。”皇帝道:“但朕反复思索,相较于——相较于刘邦那个‘汉’而言,大秦的朋友委实太少,敌人也委实太多了。这遍天下的敌人之中,有些是朕的过失所致,有些却是历年的积弊,实在难以弥补。撇开六国余孽不谈,便是百家诸子中的显学高士,便也难与朝廷冰释前嫌,乃至同心同德了……”
说到此处,不唯扶苏悚然而惊,就连李斯与叔孙通亦不觉抬头,怔怔望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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