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看上去实在不怎么会骗人,一旦他知道了,那狡诈的男鬼也该知道了。
是的,没错,高长松先入为主给男鬼套上了狡诈的帽子,他想,对方一定很恶趣味,要不怎会现身恐吓白仙呢?
白刺猬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呸!为什么要吓刺猬呢?
最后,高长松想了下,认为自己布置的那些陷阱,无论如何都只有捉鬼的作用,是伤不了白仙的,对方要是真的一头撞进去,他再救人就是了。
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表现得更自然……
当然,在听说自己要成为诱饵,单独面对男鬼时,泪腺发达的白仙泪崩了,被吓坏了。
*
是夜,赵合一脸自信地来到高长松家。
来这之前,他先去看了被他吃过的几家,跟他想的一样,这里的人固然是请了道士、法师,可他们的功力都不怎么深厚,那些符箓要不全然不起作用,要不就像给他挠痒痒是的,伤不到根本。
可见,本地的修行事业不是很发达。
高长松家依旧点了香,那味儿让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赵合想,要不然就是家仙压根没跟主家说自己上门勒索,要不然就是他们觉得能逮住自己,请君入瓮。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这年头人供奉家仙,都是希望家仙能庇佑自己,你看和尚道士,大凡是有点本事的,谁会去供家仙?都是养坐骑!
那家仙为表明自己是有能力的、值得供奉的,怎么可能说自己被欺负了?受侮辱了?那不是自证弱小?如果主家对此产生质疑,想要送神,家仙也不好过。
赵合认为自己想得很对,大摇大摆飘进高长松家。
夜晚的宅邸静悄悄的,宁静的月光给平整的土地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时近六月,天已然炎热起来,甚至能听见虫鸣。
再过两三旬,夏天便要来了,那时或许能听见蝉在鸣叫。
赵合熟门熟路地来到白仙的居所。
其实也不是什么居所,只是为了给他上香方便而建的临时小祠堂,说临时,是因为除了代表白仙的小刺猬雕塑与香炉外,只有零星的贡品,比之豪门大户给祖宗建的祠堂,这里要简陋多了。
高长松一行人在两界山只做休整,不停留多久,又怎会给他豪装?
赵合逡巡了一阵子,终于见到白仙瑟瑟发抖的身影。他哑然失笑,这到底该说是有家仙的骨气,还是他不够聪明?
他想,如果白仙聪明点,就应该跑走,留在这,怕是担心自己害人,从而想看着自己吧?
这家仙还是有点责任感的,也不枉人给他供这么好的香。
白仙一个字未说,就凭借他楚楚可怜的姿态让赵合脑补完了,某种意义上,也挺厉害的。
他逗白仙道:“小家伙,你在等我?”
白仙睁大眼睛,恨恨想道:“你也就兴这一小会儿!马上让十二郎来捉你!”
这话他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只能憋在心中,腹诽。
赵合招招手,那原本竖直向上的袅袅香火,立刻拐了个弯,直挺挺地向他戳过来,很快,赵合便露出了陶醉的神色,他吸香吸得太爽了。
他砸吧嘴想:这是个什么味,皇帝吃的山珍海味,怕也就是这味儿了!
正当他吸得差不多时,远在宅邸另一端的高长松卡了个法诀:“起!”
男鬼的脚下猛地泛起金光,赵合闪得飞快,下意识闷头往外冲。
这也多亏他生前的经验,跑得飞快。
高长松多缜密的人,这又是猴哥第一次交给他任务,怎么能让赵合跑了?他脚下的阵法只是第一步,不大的庭院内高长松布下了天罗地网,势必要将此人拿下。
顺便一提,白仙第一步就没逃过,困妖阵没有困住鬼,倒是把他给降住了。此时的白仙身上宛若压着千斤顶,整只刺猬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扭动四肢,像一只贝壳朝下的乌龟。
白仙:呜呜呜呜呜呜呜!
快来救救我!
此刻肯定是没有人来救白仙的,高长松还在跟赵合耗着呢,他直接站在院子中,目视虚空。
倘若能看见此时的高长松,就会发现他视线的落点根本不在任何实体上,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墙壁,直击正在抱头鼠窜的赵合。
那些阵法融入墙体,又或者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随着他一声令下,化作锁链,如同鸟一样在天空中翱翔,追逐在他的身后。
无数条锁链从四面八方涌来,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有的链条能够躲开,有的却不行。
赵合在心中乍舌,想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能劳人如此兴师动众?他是没正经修道,却也跟不少法师、道士打过交道。他知道,寻常人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法诀,更不会对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鬼这么做。
仿佛被打了鸡血的高长松:这可是大圣交给我的任务,不得好好做了?
结果就是赵合先被捆住了,又踩入陷阱,被深埋在地中,像一棵萝卜。
看他这样,高长松才松口气,总算是抓住了。
他对高香兰说:“去帮白仙把阵法给解了。”又嘱咐高玉兰,应该撕哪些符箓,从哪儿斩断灵力蔓延的结点。
高玉兰听后直点头,对高长松很是崇敬。
高长松阵法学得还不错,他不把阵法当阵法来学,他直接将其当作数学题,事实证明,有了后世的数学基础,确实能帮助他更好地完善阵法。
不过他在这方面缺少点天赋,得把平面图绘制出来后,一点儿一点根据草图来布置,什么在脑海中建模,随手施展法术,根本不是他能做到的事儿。
高长松认为自己是勤能补拙,只能通过笨方法来学习,殊不知他能做到这地步,已能用天赋异禀四个字来形容。
*
捉到赵合后第一件事就是提审。
高长松宛若青天大老爷,坐在上首,白仙在他身边,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他有点像师爷,又少了点狡诈的味儿。
高长松问:“你是哪里逃出来的鬼?”
赵合深知踢到了铁板,十分配合:“小人八日前从阴曹地府逃脱,走的是哪条道我也不大清楚。”
听见他如小民一般的自称,高长松略有些差异,一般情况下,修道人不都是说“贫僧”“贫道”吗?
他想,这人生前莫不是类似鲁班民的民间手艺人?虽学了法术,却不归于任何门派。
接下来,赵合的自述让人唏嘘。
跟高长松想的一样,他确实来自民间,而且不同于那些门派源远流长的木匠、墨家子弟,他原本是一“鸡鸣狗盗之辈”。
连游侠儿都算不上,赵合是贼。
但你看他模样就知道,他算半个义贼,偷肯定是偷贪官污吏跟为富不仁的豪强,至于偷来的家资,自己花一半,剩下一半也算是劫富济贫。
对这样的人,高长松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那毕竟是个偷,在他心中赵合这样的,只能说偷中比较讲义气的。
他死得比较早,是隋文帝年间死的,这也正常,阴曹地府的时间流速跟地上可不一样,地上过了几十年了,他却没有实感,总觉得自己昨天才死。
从这也能看出,地府的投胎效率比较一般。
隋文帝年间闹过好几次暴乱,产了不少饿死鬼,赵合表示,自己也能算其中的一员。
高长松斟酌道:“你观你似乎身有修为。”
一般情况下,有修为的,不至于很快饿死吧。
赵合却说:“我可不是正经修士,是野路子出身,只学过一门下乘功法,这功法我甚至不知是谁传我的,那老头传我没两天,人就没气了,可见这年头,即便有奇遇,也躲不过死之一字。”
他学的下乘功法的名字,叫做“盗天之术”。
为什么说是下乘?这就不得不先看看上乘的盗天之术是什么。
《阴符经》中有这样几句话:“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这里其实是说什么呢,是让人跟天偷点东西,来保自身。
但这里的偷,意义其实是很广大的,他倡导人偷的是天时地利,是风调雨顺,是自然万物,说白了比起偷,这里说的应该是借助自然的力量,来强健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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