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求瑕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思弄,方思弄过去的样子、他们在一起的细节、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分手后的交集、“戏剧世界”中的样子……
他沮丧地发现,哪怕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方思弄会去哪里。
在“樱桃园世界”之外,他没有听方思弄提起过家人,甚至不知道他的故乡在哪里。方思弄就像一条在城市中流浪的狗,被他捡回家,已经忘了来处。
甚至也没什么朋友,周瑶、蒲天白,他现在甚至想不起第三个。
无亲朋故旧也无前尘往事,现在走丢了,又要去哪里找?
他能想到的地点竟然都是周瑶他们已经想到过的,无非就是住处、工位,毕竟方思弄的生活也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去的那些声色场所也都是跟着他去的,而且他也很清楚方思弄并不喜欢。他们以前刚谈恋爱的时候在电影学院里倒是还有几处秘密基地,没想到的是蒲天白竟然已经抢先一步提出了,连他们以前喜欢呆的废弃天台都知道。
这时玉求瑕忽然地想起景明,想起那天酒吧昏暗的灯火,他走出去看到的正好是方思弄趴在桌上的、脊椎弯曲的背影,而景明站在方思弄身边,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方思弄的脸,那一刻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
——难道……方思弄会在一个……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吗?
两年之前他能够自信十足地否决这种声音,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尖啸,疼得他只能蜷曲下去。
那个声音在尖叫,震得他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那个声音在说:
——我不知道,我离开他太久了……
他们十年前相识、八年前相恋、两年前分手,可他此刻忽然惊觉,在记忆中,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暂,稍纵即逝,可分开的这两年竟然如此漫长——
不,不。他意识到。
现在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他必须跳出来,跳出来才能找到。
消失整整五天,方思弄必然是有意在躲避他们,站在原地是找不到人的,他能想到的地方方思弄也一定能想到,反而会刻意避开,所以在他熟悉的地方,是一定找不到人的。
虽然周瑶言辞间流露出另一种担忧,但他倒是仍然相信方思弄不会那么做,因为不管他们之间怎样,方思弄总归是个守诺的人。
现在的方思弄肯定是活着的、有选择、有自我意志的,是自己选择的逃离他们。
他必须、必须进入方思弄,进入方思弄的思想和命运,再来思考,方思弄会在哪里——
答案要么在他们相爱前,要么在他们分手后。
忽然,他挺直脊背,拨出一个电话,找的是他工作室法务部门的头头,青年律师是他大伯还在世的时候推荐的,业务能力过硬,也很有背景。
“查,帮我查一下方思弄上大学之前租住的房子。”
“没错,十年前。”
“越快越好。”
第136章 幕间22
“房子确实两年前就在方老师名下了, 之后没有过租赁记录。”
“上任房主想等着房子拆迁,所以最终以一个不算公道的价格成交。”
“嗯,一次付清。”
玉求瑕站在老式居民楼楼道口, 旁边的垃圾站发出隐约的酸臭。
这是一片他在人生中几乎没有踏足过的街区,虽然他知道它们一直在这里,人们在里面过着一种他没有去想象过的生活。
他知道这一段生活在方思弄的人生中很重要, 这从他的镜头就可以看出来,但他们没有谈论过, 方思弄不想谈论。
在这栋灰暗的老楼下仰望了几分钟,玉求瑕钻入楼道,往上爬。
房子在七楼, 顶楼,还有半边是加建, 可以想象出那种冬冷夏热的窘境。
隔着门板,他能听见里面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敲响了门。
但里面的人没有因为这道敲门声有任何反应, 还是那样呼吸着。
他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最终, 他将手放在老旧的铁索上,忽然骨节一白, 发力直接震碎了锁芯,打开了门。
他走了进去。
暮春的夕阳将半个屋子照亮,他看清了屋子里的陈设。
这是一间只有一个房间的屋子,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堆积在里面,电器、锅碗瓢盆、鞋袜衣服、水杯水壶、插头充电线、数量惊人的药品、零食篮、木质旧桌椅、小得过分的旧沙发……林林总总,显出一种井然有序的混乱。
说“井然有序”, 是因为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摆放得很整齐,可这完全掩饰不了这间房子的混乱,因为空间太小,而东西又太多,这样看上去,让人不觉屋主勤劳,反而只能注意到一种扑面而来、无法掩盖、殚精竭虑的生活的窘迫。
不管你再勤劳、再整洁,在这样一间房子里,你也必然过不好。
——就是这样的感觉。
而以玉求瑕的直觉与观察力,他立即就意识到,这是刻意布置的一个场景。
可能是从不经意间扫过的生产日期、服装家具的款式、电器型号或窗帘床单的花色得出的判断,这是一个停留在上个十年的场景,有种刻意维持的时代感。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视线绕过一根怪异的房柱、不堪重负的方桌,落到了房间里的一张大床上。那是一张双人床,对这个房间来说太大了,让一切都拥挤不堪,蓬松花哨的卡通图案棉被在这个天气里显然太厚,但微微隆起,下面似乎躺着一个薄薄一片的人。
玉求瑕心中咯噔一声,他怕那个是方思弄。
等他绕过去,能看全整间床,发现那是一只松软的人形玩偶,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有一些可爱的麻子。
一个橘色的手机支架夹在床栏上,上面夹着一个手机,屏幕正对着那玩偶的脸,正在播放视频,玉求瑕凝神听了几秒,听出放的是《小猪佩奇》。
方思弄呢?
玉求瑕心中奇怪,再向前走了两步,完全绕过了那根突兀的柱子,然后就看到了架在它后面的一张极其低矮狭窄的钢丝床,方思弄就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仍在睡梦之中。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玉求瑕站在原地垂眸看了他很久,然后拖了一张小凳子坐到床边。
房子实在太小,他这一坐坐在钢丝床和双人床中间,二者间连个过人的空隙都不剩。
他又看了方思弄一会儿,思绪似乎短暂地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等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轻抚弄方思弄的鬓发。
心脏颤了颤,短暂的温暖和恍惚褪去,他发现方思弄的皮肤有些过热了。
这时方思弄醒了过来。
眼睛先是睁开一条缝,黑眼仁在其中占据了绝大部分,眨了眨,慢慢转向他。
他下意识坐直,却忘了把手收回来。
方思弄捉住了他的那只手,让它紧紧贴住自己的脸,眼睛又缓慢地眨了眨,滑下两行眼泪。
那两行泪水如同两把尖刀,捅进了他的心里,他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而方思弄的反应比他更大,呼吸陡然粗重、肌肉也紧绷起来,下一刻,他的手被丢开,而方思弄倏然起身,弹射般远离,像一条走在街上被狠狠踹了一脚的流浪狗,缩进墙角,眼神又凶狠又可怜。
他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少有的愣住了。
对峙了好一会儿,方思弄用嘶哑的嗓子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尝试着找回自己游刃有余的语调,想开一个小玩笑,但并不是太成功:“我走进来的。”
“你没有权利进来。”方思弄说,眼神乱飘,没有一个焦点,显然处于极端的慌乱之中,“你出去。”
他皱起眉,用尽量低缓的声音说:“你现在在发烧,你需要帮助。”
方思弄蜷缩着,手指扣着自己的膝盖:“我不需要,你出去。”
他叹了口气,倾身过去,又想去摸方思弄的额头。
上一篇:此时天
下一篇:猫猫崽在娃综操碎了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