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想了想,贺兰庭身上秘密太多,又有天道之子这光环在,此行出去,无论是要杀了此人也好、或是和诸门派揭露他身上有猫腻也好,都未必能保证顺利,他心下不太想放任明胤如那梦中一般受人利用,想了想还是道:“大王……倘若有人告诉你,能将照深前辈复活,你可会认他为主?”
此话一出,明胤立刻眼神亮了起来,道:“当真么?”
沈忆寒看他这反应,心下顿时沉了沉,暗想果然。
“当然不是真的。”沈忆寒道,“人死不能复生,唯有再入轮回,照深前辈已入不得轮回,复活当然是无稽之谈,若有人这样告诉你,一定是诓骗你、想要以此利用你,万莫信他。”
明胤顿了顿,道:“小子……你可是知道什么?”
沈忆寒道:“算不上知道,有所猜测罢了。”
他顿了顿,心知虽只不过这么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单看明胤模样,对照深或许有怨有恨,更多还是不甘心和执念,沈忆寒猜不到明胤这么想见照深究竟是为什么,但也知道跟一只妖讲大道理没什么用,若要他到时候能抵御住贺兰庭的糖衣炮弹,总也得给明胤留些念想。
因此想了想,便缓缓道:“其实……照深前辈既是佛修,他的肉身、魂魄化为此界,将来这世界中若有生灵万千,蕴息繁衍,那也算是受他恩泽庇佑,功德延化,这些于照深前辈留在此界中的一点心神,或许便是造化,大王只要参读佛经,就不难明白此中道理。”
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明胤难得聪明了一回,好像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舌头舔了舔嘴唇,道:“你是说……”
沈忆寒道:“随心一言,在下也是猜的,未必是真。”
狮子默然片刻,忽道:“小子……你说的那个要骗本座的人,可是先前用神识在世界外与本座传音的?”
沈忆寒面色微微一变。
这狮子涉及到照深时,笨的离谱,此刻不知怎么,又好像忽然敏锐聪明了起来。
他可以提醒明胤,但归根结底,这些事透过梦境得知,如说得太清楚,又是泄露天机,沾惹因果,将来不知会发生什么,沈忆寒自己也落不了好。
他当然不可能肯定回答,正想着该如何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云燃却在旁道:“事无定数,或是、或不是,阁下将来自会知晓,此刻不必细究。”
沈忆寒闻言,微微一怔。
明胤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人修,动不动就故弄玄虚。”
沈忆寒这次没反驳,毕竟当真骗了狮子,他心中也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明胤却忽然道:“喂,剑修小子。”
“看在你两个帮了本座的份上,本座好心提醒你一句。”狮子打了个响鼻,舔舔爪子,“你这小子念头太重,本座罡风中虽是有点魔气,你这修为也不该被蹭破了点皮,就能侵染心智,你最好可小心着点,否则以后……”
狮子哼哼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沈忆寒听这话却听得微微一愣——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说……阿燃念头太重?
转目看去,却发现云燃听了这话,并没什么反应,冷锐凌厉的面孔上面色如常,只睫羽微垂,在眼下投了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明胤没再多说什么,道:“我送你们出去吧。”
沈忆寒拱手道:“多谢。”
明胤道:“咱们既然已说好了,那也不必谢本座什么。”
这狮子是个急性,半点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沈忆寒便觉眼前一花,景物骤变,定睛再看,已置身于一处庭院堂中。
这堂内坐了十几名修士,沈忆寒多数认得,大都是各宗各派头脸人物,其中不少是先前登上灵舟、前往贺兰仙岛的修士,除此以外,也有未曾同行的,比如他师伯、常师弟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众妙音宗小辈弟子、还有此刻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葛老剑主、穿着长青剑宗衣饰、满面沉凝的数名长青剑修——
这里不是贺氏仙府,也不再是贺兰仙岛上了。
两人这么一凭空出现在堂中,众修士都是一愣,看清是谁后,不免面露惊异。
“云真人?!”
“沈宗主?!”
当然,也有面露惊喜的。
一时许多人涌上前来,将两人围在中间,各自“宗主”、“师尊”、“真人”、“师弟”……五花八门叫得乱成一片,好不热闹。
楚玉洲似松了口气,道:“云师弟,沈宗主,你们没事就好。”
沈忆寒道:“这是哪里?咱们已经离开贺兰仙岛了?”
碧霞剑主道:“岛上起煞后尸变,四处都是尸傀儡,光一座主岛,就少说数以千计,沈宗主,你与云师弟被困入芥子后,我们本想进去相救,只是这枚芥子内似有乾坤,师弟进去后,芥子就彻底封闭,我等只得将岛上尸傀儡清除,后来在岛上查而无果,贺师弟、郭少门主、玉阳子道友又都为傀儡所伤,我们也只得先行返程,将情况告知诸派同道。”
“为救你与云师弟出来,方才长青丹宗的云宗主正想以青冥丹火烧开芥子,你们既然已经脱险,那倒也不必了。”
沈忆寒扭头一看,果然方才他与阿燃出来的地方,案几上摆着一盏玉灯台,灯台中燃烧着不知名的青色火焰,那枚小小的芥子便在火焰里漂浮着。
沈忆寒心思不在灯台和芥子身上,听她说贺兰庭受伤,在堂中环视一圈,果然没看到那姓贺小子的踪影。
云燃显然与他心有灵犀,目色在堂中一顿,便问道:“贺师弟在何处?”
坐在上首、一直没发话的葛老剑主道:“庭儿身中傀儡尸毒,已经由他师兄护送,暂先回门中解毒疗伤去了。”
沈忆寒心下一沉,正想开口说恐怕不能就让他这么回去,那头楚掌门却已经看着自家师弟,欲言又止了半天,此刻终于再忍不住。
“云师弟,你……你的登阳剑砂……”
其实发现云燃脸上不对的,不止楚玉洲一人。
自方才起,昆吾剑派众剑修、乃至整个堂中许多其他修士,便都有些眼神飘忽、心思不定。
有的年轻辈弟子掩不住心思的,神情更是高度统一,都是满眼怔怔、直勾勾的盯着云真人,那嘴张得险些要合不住。
登阳剑传人眉间丹砂消失,意味着什么,自是不必多说,众人看在眼里,不过碍于云真人素日积威,这才没一个人敢开口问,饶是如此,也都震惊不已,在这等八卦的冲击之下,哪还剩得下几个心思仍在正事儿上的?
沈忆寒倒是懵然不觉,他满腹心思还在琢磨贺兰庭的事:这小子既然不惜叫自己与阿燃发现他的真面目,恐怕已经笃定自己二人会死在芥子中,只是此事当真蹊跷,那梦中的贺兰庭也没疯狂到不惜丢了狮佛芥子这件宝物,也要致阿燃于死地的程度……
如今他身中尸毒回门派,却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已发觉他们没死的脱身权宜之计,如果是后者,他未必也太自信……难道不该彻底逃之夭夭么,居然还有胆子回昆吾剑派,这小子葫芦里卖得到底什么药?
沈宗主脑子里念头正一个接一个的过,忽然发觉满屋子人都在看自己,他先是愣了愣,等回过味来后,已然是个众目睽睽、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处境了——
第64章 尸阴
沈宗主被一众修士看得心下发毛,本能觉得自己似乎应当解释点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他能解释什么?
若不撒谎,好像只能和昆吾剑派那群剑修说“不好意思,贵派云真人攒了一千年的元阳,在下尽已笑纳了,果然滋味甚妙”。
呃,倘若如此,只怕是会在以后踏足昆吾地盘时,被扫帚打出来的程度,而且好像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和阿燃……沈忆寒实在还有点没做好这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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