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安主导,被恐惧失去占据。
可这些情绪,还是被他的理智所统治。
沈忆寒出神了片刻,脑海里不知怎么过了许多念头,忽然抬目看向云燃道:“阿燃,谢谢你……方才……就是方才的一瞬间,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云燃明显也有些意外,垂眸问道:“什么?”
沈忆寒抬眸看向他,一双眼亮如星子,抿了抿唇,微微一笑道:“从前,我以为真正爱慕,是如我父母那般,生死相随,一个若死去,另一个也绝不独活,世上没有什么事摆在对方之前,哪怕是大道,哪怕是长生。”
“所以,在我认清自己对你的心意之后,听到你竟然曾经打算……切断我们之间的联系,我感觉到伤心……也有一点动摇,哪怕那只是在我们互明心意以前,哪怕当初我们之间只是友人,哪怕你最后没有那么做,可你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我为此感觉到一点被抛弃的伤心,还有一点怀疑,觉得我们之间……并非如我父母那样的海誓山盟、不容分毫动摇的感情。”
云燃唇畔微微动了动,道:“……对不起。”
沈忆寒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你不要道歉,也不需要道歉,我之所以说我想明白了,就是因为方才那一刻,我忽然发现……或许不是如此,或者说,不该如此……再更准确一些,不一定如此。”
“世间万物,不该非黑即白,不该只有是或者非,不该只被一种形态束缚,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的爱,亦然如此。”
云燃微微怔愣,定定的看着此刻眼神明亮的沈忆寒,并不曾打断,而是安静的听他说了下去。
“能够长久存留的,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清浊相伴,阴阳互生,从前我总是怕如我爹那般,落进情爱之中,便像是一朵极致开败的花,失去生的意志,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害怕,现在我终于懂了,其实我不是畏惧去爱,畏惧去感受,我只是有生的意志,或者是短暂的生——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或者是长久的生——如日之升、月之轮、云之换。”
“生的意志一定就要与爱和感受相悖吗?并非如此。”
沈忆寒笑着摇头道。
“我只是因为我爹,才自然而然以为如此,然而这其中本来并无联系,自然也不该互斥,生也可以爱,爱也可以生,人该向生,不该向死——”
“修士求长生,正是向生到极处的表现。”
“生与爱若要分先后,生理当应先于爱,因为无生则无爱——于你而言,大道和你对我的感情,亦然如此,阿燃。”
“对修士而言,生与爱之间的平衡,人欲与天道之间的平衡,正如阴阳、清浊之间的平衡,我辈修士修道、修心,岂非正修得是这其中的平衡?”
“我想,我有些知道我的道……清晰的道,究竟是什么了。”
“谢谢你,阿燃,”
他说到这里,心中感觉到一种无言的融洽和欢喜,抬眸看见云燃仍看着自己一瞬不移,倒是忽然回神,心下暗道,这些话与阿燃说,只怕他此刻未必明白,反倒要惹他多心,以为自己又要害怕逃跑,不免有些后悔,于是立刻解释:“你……不要多心,阿燃。”
“我的意思……并不是不再心悦于你,也不是不看重你,只是……你与我想求的东西,我对你的感情,它们并不矛盾,也并不互斥,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也有一日能明白,你若懂我的意思,就知道我不会走,不会怕你……也不会躲避。”
云燃似乎是想了一会,半晌才道:“我似乎有一些理解你的意思,但又并未完全理解……其实,我不敢肯定剑道与你之间,于我而言……究竟孰轻孰重,或许……我……”
他语及此处,长眉微蹙,似乎心内也正有千个万个念头天人交战。
沈忆寒道:“不必非得想个究竟,世上的事,哪里样样都有确切答案,或者你这一刻肯为了我放弃剑道,下一刻又觉得始终无法割舍你的剑,你总是样样事都想分个清楚明白,如此岂不累的慌?既然此刻想不明白,不如慢慢去想,总会有明白的那天。”
云燃看着他良久,忽道:“沈濯……你变了很多。”
沈忆寒笑了笑,也看着他道:“因为爱让人变化,恨却让人恒久不变,我不想永远留在一个地方,生是如此美好,我有很多想和你一起看的风景,长生的意义其不正在于此?”
云燃于是又看了他很久。
沈忆寒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我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你……沈濯。”云燃道,“可现在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
沈忆寒正要回答,云燃却忽然又轻声补了一句:“但……我觉得很高兴,他似乎也很高兴。”
正在此刻,外头忽远远传来三声叩击。
沈忆寒微微一怔,识海在此刻感觉到了波动——
有人来了。
他站起身来,抬目往洞外望道:“……是重蒙来了。”
算算日子,也的确已经三日三夜,想必玄霄亦已醒转了。
第115章 妖王
重蒙是一个人来的。
看见恢复如初的沈忆寒,他明显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可能打扰你疗伤,但是……玄霄的情况,实在有些……”
他眉宇紧蹙,显然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妨事。”沈忆寒道,“我的伤势本来也不严重,只是真元枯竭,不得不温养了几日,现在都已经好了,玄霄怎么了?”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忆寒想了想,道:“好。”
重蒙得他应允,明显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三日前那一战中看到了沈云二人展现出的实力、还是确定沈忆寒正是祖狐等待之人的缘故,他对沈忆寒的态度明显与数日之前不太相同。
小心恭敬了很多。
“那……”
沈忆寒正要请他带路,却见重蒙先是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云燃,似乎有些踌躇。
他心下了然,猜到重蒙大概是有些不知该如何与恢复了心智的阿燃相处,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便与这一人一妖做了个引荐,道:“阿燃,这位是姑妄山中狐族的首领,狐王重蒙,三日前那一战,多亏有他相助。”
云燃其实什么都记得,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略一颔首,道:“多谢。”
沈忆寒又对重蒙道:“你既早知我的身份和当日白河城中发生之事,想必也该猜到了,他便是那个魔化的登阳剑主,也是我的道侣。”
重蒙虽然早就心知肚明,甚至看过云燃的另一副形态,但真正听沈忆寒亲口介绍,想起三日前劈碎谢小风那天阶结界法宝的两剑,不免还是不敢露出丝毫轻怠模样,正色道:“我虽是妖修,也久仰尊驾之名,云真人不必言谢,本来也是多亏二位愿意相助,否则凭我狐族一族之力,恐怕根本不是那个人族鬼修的对手,也无法救得玄霄,只是玄霄如今情形……”
沈忆寒道:“咱们这便去看看吧。”
两人一妖于是不再多言,即刻动身。
到了狼族领地,见到玄霄,沈忆寒便立刻明白了重蒙方才的为难和欲言又止是为什么。
玄霄的确醒了——
但并没有维持人身,不知怎的恢复了原型,此刻的他看上去只是一只体型稍大的雪狼,正安静的伏卧在狼族领地中一处山崖边的巨石上。
听得有声音转来,巨狼转头看向他们,眼中露出警惕威胁的光芒,嗓子眼里传出一声低吼。
不远处的是几个踌躇不前的狼妖长老,其中一位,正是当日那个给他们开了方便之门的老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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