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饪?”
“嗯,比喻起来……其实很像烹饪。精灵小孩是材料,这份材料经历了从内到外、从形状到结构的改变,做成了一件成品,精灵用它来完美地替换人类小孩。这是独属于精灵母亲的技巧,只有精灵母亲能做到,其他人都不行。比如说派利文吧,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伪装自己,却无法对其他人或者物品做伪装。哦,还有,换生灵不一定是用精灵小孩做的,精灵母亲也可以用木桩、泥塑之类来伪装人类小孩,这种东西比精灵小孩粗糙,更容易被识破,这种换生灵也活不了太久。”
尤里说:“也就是,换生灵是精灵的一种,但精灵不一定是换生灵。”
“对。”
“那换过去之后的人类呢?精灵母亲把人类小孩偷走了,偷走之后呢?做什么用?人类小孩之后会怎样?”
贝洛悠长地“啊……”了一声。
似乎是虽然准备回答,又不能张口就来,必须充分思考表达方式。
“这方面的研究不够多,”缓了缓,贝洛说道,“精灵来到人间的案例较多,而人类去往精灵位面还能回来的案例……就十分罕见了。目前我们普遍认为,人类小孩被偷走后通常有三类结局。”
尤里兴致勃勃地听着。他隐约觉得这段会很神奇,于是微微俯身靠近贝洛,生怕错过一个词。
贝洛说:“第一类结局,也是最常见的一种……他们会被精灵母亲当做营养品。”
尤里惊讶道:“营养品?你是说用来吃?”刚说到第一类就这么劲爆,完全超出了尤里的预期。
贝洛说:“对,就是字面意思。有很多精灵母亲偷人类小孩就为了干这个。用自己的孩子换人类的孩子,然后拿人类孩子进食,自己的孩子就不要了……听起来很不合理吧?对人类来说这根本不合逻辑,但精灵是混沌的生物,思维方式与我们不同。”
尤里想了想,追问道:“那他们是像狮子那样生吃,还是拿回家精细地烹调?就母亲一个人吃吗?能吃完吗?一个婴儿是不是也得七八斤了,得吃好几顿吧……”
贝洛侧过头,用微妙的眼神盯着尤里。
尤里点点头:“噢……你们不知道这方面的细节对吧,那算了。第二类结局呢?”
贝洛说:“如果人类小孩没被吃掉,他就会被带到精灵的位面,然后很快就会死去。”
“为什么会死?”
“是这样的,如果把我孤身一人投放到非洲大草原上,我也很快就会死。”
“确实。那第三种结局呢?”
“第三种,是最罕见的情况,”贝洛说,“人类小孩来到精灵位面,逐渐适应了一切,呼吸那边的空气,进食那边的食物和水,身体渐渐同化为精灵,作为精灵继续生长,灵魂也与身体一起改变,彻底融入精灵的世界。”
“还能这样?!”
“一些古老传说中有类似描述,爱尔兰那边也一直在做相关研究。我们身边没有这样的精灵,都是理论上的情况……”
尤里问:“那如果人类小孩逐渐变成精灵,他的头发也会变成灰色吗?”
“或许会,但不一定会。”
贝洛回头看了一眼尤里的头发。目前尤里戴了假发,看起来是一位黑发青年。
贝洛说:“其实你们的头发不是灰色,只是‘看起来’是灰色。连你们的形象也不是真正的、最原始状态的模样。你们真正的头发的颜色来自精灵位面,在我们这个位面是显现不出来的,只能呈现出灰色。你学过画画,想象一下多种复杂颜色混合在一起的样子。”
尤里立刻回想起了那些颜料盒,调色板,洗笔用的小水桶……当多达四十八种甚至更多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它们起初是一片杂乱斑驳,再在水中交融,最后就呈现出泥水那样的脏灰色。
“原来如此……”
这么一想,尤里还挺好奇自己原本的模样的。
如果精灵的头发不是灰色,那应该是什么样?是一整套颜料打开的颜色?是绘图软件的色环?五彩斑斓?应该不至于吧……他只能认为,大概是人类肉眼识别不了的颜色吧。
不过根据贝洛的说法,他可能没机会看到自己的原貌了,因为他已经被精灵母亲“烹饪”过了。
牛被做成精致的高级牛排后,就没法还原成牛了。
走着走着,他们左侧的森林逐渐稀薄,道路旁的树木只剩一排,后面露出茂盛的平原草地。
尤里的视力好,隔着老远就看到草地尽头徘徊着几头牛。看来距离小牧场不远了。
有很多森林中的小牧场会让牲畜自由自在地溜达。这些牧场的主要工作是繁殖育种和销售种畜,并不宰肉产奶,所以牲畜的数量也并不算很多。
尤里指着牛群,兴奋地喊道:“看!那边有牛!咱们刚说到牛就看到牛了!”
贝洛一脸疑惑,寻思着刚才我们也没有说到牛啊……
而且,贝洛看不见牛。太远了,他的视力只能看到天边有一些小黑点,是牛是马都分不清。
这时,有人从不远处的树木后面走出来,站在大路边,对他们挥了挥手。
是一位年老的女士。她脊背佝偻,头上裹着碎花丝巾,身穿薄绒衣和长裙,脚上一双长筒胶靴,是本地农牧民的打扮。
她脸上皱纹纵横交错,面颊深陷,嘴巴和下颚严重变形。若只论面孔,她绝对比平时街上能见到的老人们更加苍老。
这位女士年事虽高,却还能独自出门,从胶靴上的泥泞来看,应该还走了不少路。看来她的身体真是非常硬朗。
“下午好,”老人的声音相当洪亮,“这边不是旅游的地方。你们要去哪啊?”
贝洛回答:“下午好。我们不去景区,是来找朋友的。”
“原来如此,”老人皱起眉,“怎么不和朋友去约在城市里见面?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贝洛说:“其实我是去金树海玩的,既然都到这附近了,就想顺便来见见朋友。”
老人看着他的腿:“你……在金树海那种地方玩?”
贝洛笑了笑,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您误会啦,我不是残疾人,只是膝盖有点小毛病。旅游的时候走了太多路,膝盖越来越痛,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在服务区租了轮椅。只是要多麻烦我这位朋友了,还要他推着我走。”
他站起来之后,露出了轮椅靠背上的景区标志,确实是租来的轮椅。
老人眯着眼睛,点点头。
老人对远处的道路抬了抬下巴,说:“如果你朋友是牧场的人,那这条路是对的,继续走就是了。我们这有四个牧场,互相之间都不远。”
“谢谢您,”贝洛说,“您家里也是牧场的吗?”
“是的。我在这好多年啦。”
“您是出来找牛的吧?我看你们的牛都到处散步。”
“是的,它们自己知道应该去哪,不过我们也得定期出来找找,看看情况。”
贝洛望向草场方向:“看来您找到啦,是那些牛吗?真可爱。”
老人向草场看了看,摇摇头:“我的牛没在这啊。”
贝洛和老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然后与她告别,继续走他们的路。
坐回轮椅上,贝洛很久没说话。
走出比较远的距离后,贝洛叫尤里回头看看。
尤里听话地回过头,除了树木、杂草和土路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有吗?”贝洛问,“你还能看见那位女士吗?”
“看不见,我们已经走很远了,”尤里说,“对了,刚才她是不是有点试探我们的意思?怕我们是坏人吗?”
贝洛说:“也许吧。她在试探我们,我也在试探她。”
“你试探什么了?”
“遇到她之前,你让我看远处的牛。那些牛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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