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作为凡人的殷月离被围杀于止戈山上,连同身边数千亲兵无一人幸免。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邵蒙微微蹙眉。
如今距离陵墓坍塌只过了不到半月,很可能主子也处于某种混乱之中,以至于将记忆最深的场景显现出来,造成了眼前的幻境。
“放心,”似乎看出柳遥的担忧,邵蒙安慰道,“只要不过分抵抗,这些道士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尽快找到主子在何处。”
柳遥点点头,抱紧怀里的黑猫,“跟着这些人找吗,还是我们自己去找?”
“跟着吧,”邵蒙望了眼天色,“这幻境有些古怪,想要寻人,大概也只能跟着这群士兵了。”
领了火把,柳遥和邵蒙小心跟在一行士兵的身后。
山顶到处都是人,偶尔还能听见犬吠的声音,大雪封山,道路崎岖难走,恍恍惚惚间,柳遥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找了多长时间。
雪越下越大,柳遥忍不住疑惑。
照理来说,止戈山山峰险峻,能供人藏身的地方其实并不多,有这么多人在,又有猎犬搜寻,不该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踪迹才对。
这人究竟藏到哪儿去了。
柳遥站在山石边四外张望,忽然感觉后颈一重,整个人都后仰着跌进
了水中。
正在树林另一边的邵蒙察觉出不对,连忙跑了过来,却见周围山石林立,哪里还有柳遥的身影。
邵蒙大惊失色:“柳公子!”
池水哗啦作响,柳遥耳边嗡鸣,察觉到自己应该是落入了水中,被人拖着一路往下。
虽然知道周遭的一切都是幻境,但落水的感觉太过真实,还是让柳遥有种马上便要溺水而亡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亮光,柳遥被人拎着破出水面,直接丢在了地上。
“咳咳咳!”柳遥拼命呛咳,摸了摸身上才发现黑猫已经不见了踪影,留在他怀里的只剩下一柄黑色的短剑。
“原来只是小兵。”抓他进来的人轻声道,声音太过熟悉,让柳遥下意识抬起头来。
殷月离!
不,其实并不准确,此刻眼前的殷月离虽然依旧面容姣好,双眼却少了那种诡异的浓黑,眸色更接近于常人。
柳遥咳嗽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山洞里面,身旁有一个水池,应该正与他之前落入的池水彼此相通。
幻境里的殷月离会将他抓来这里,估计是误把他当作外面的士兵了。
“看来我运气不佳,”殷月离语气平缓,说不清失望还是其他,“以你的身份,应该并不知晓眼下突围的路径。”
“你想让我带你突围?”柳遥试探问。
他想起邵蒙之前说的,殷月离如今刚刚恢复力量,状态或许并不稳定。所以才会无意识让自己置身于幻境。
柳遥感受着怀里短剑的重量,正犹豫该怎么靠近对方,忽然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
“月离?”柳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对方扶住。
殷月离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面上泛出不正常的青灰。
“你中毒了?”柳遥抱不动他,只能扶着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火光摇曳,眼前人伤痕累累,有擦伤,有刀伤,还有从山崖坠落的伤痕。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肩膀上的一支羽箭,毒性蔓延,已经将周围皮肤染成青黑。
柳遥从没见对方受过这样的重伤,顿时吸了口凉气,“你有解药吗,不行,血流得太多,我先帮你把伤处包起来吧。”
殷月离艰难摇头,“我以为你该是来抓我的。”
柳遥一愣,也顾不上眼前的究竟是不是幻境了,用力从里衣扯下一块布条,帮他包扎肩上的伤口。
“没用的,”殷月离望着他的动作,“我中毒日久,即便没有这支毒箭,也早已经救不活了。”
话没有说完,殷月离慢慢低头,似乎注意到柳遥怀里的短剑,轻轻阖上双眼。
“你果然是来杀我的。”
“不是,我……”柳遥想要解释,却忽然停下动作,盯着黑色的短剑出神。
如果殷月离当真沉浸于幻境之中,那眼下的时机其实刚刚好。
只要按照梦中对方所说的,让黑色的剑身浸满鲜血,说不定就可以将对方的神性彻底抹除了。
不对,柳遥头痛欲裂,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过这样也好,”殷月离靠过来,按住他的手腕,引着他碰向怀里的短剑,“死在你的手中,也总好过死在那群小人的手中。”
冰冷潮湿的山洞内,柔和的嗓音带着异样的蛊惑。
柳遥能感觉自己慢慢将短剑取出,剑锋对准身边人的胸口。
“怎么不动手,”耳边的声音问,“再不动手,就要有其他人过来了。”
柳遥恍惚着点点头,心底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只要将短剑再送进一分,他的目的便可以达成了。
那个会温柔为他梳发,为他煮馄饨的殷月离会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等一下。”眉心的刺痛越发剧烈,柳遥抬起头,正对上身边人的目光。
那双眼眸明明是温和的,却不带一丝情绪,只无悲无喜地与他对视。
柳遥瞬间清醒过来,他被骗了,梦里对方说的根本是反过来的。如果自己在这里动了手,那么被抹去的将只会是……
寒意涌上心头,柳遥拼命想要挣扎,却分毫也无法挪动。
“你醒了?”
浓黑的影子投在岩壁上,身边人轻声叹息,似乎十分遗憾。
祂笑了笑,在柳遥的唇边落下一吻。
“可惜,不过既然醒了,那便重来一次吧。”
第59章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已经是深夜,山洞内阴冷昏暗,只有快要燃尽的火把能够照亮一小片区域。
虽然中毒的部分依旧无法处理,但忙碌许久之后,柳遥总算将殷月离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包扎妥当了。
擦了擦汗,柳遥借着池水将手洗净,脑海却有些混乱。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柳遥用力揉了揉眉心。
“在想什么?”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忽然睁眼望了过来。
火光下,也许是失血过多,对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薄唇微微抿着,只是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
柳遥连忙摇头,随意找了个话题道。
“没,我就是想,既然你是将军的话,身边应该会有自己的亲兵护卫吧。就算被人围杀,为什么不想办法直接逃出去?”
同样的问题他其实也问过邵蒙,不过按邵蒙的说法,他当日死得太早,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直接暗杀了。
所以并不清楚二十年前的具体情况。
殷月离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问题,不过最终也只是笑了笑,“我其实有两名副将,一个姓邵,一个姓荀。”
柳遥面露惊讶,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姓邵的我知道,那姓荀的是谁?”
“荀冉,他是罪臣之子,无法凭借军功晋升。所以虽然担着副将的职务,却并没有相应的官职。”
殷月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自己如何信任对方,也没有说自己其实已经写好了折子,准备进京后就为对方请封副将之职,只语气平静道。
“今早他忽然过来寻我,说回去后马上便要成亲了,希望能敬我一杯酒,那杯酒我喝了。”
那个荀冉并没有什么特别,除他之外,这军中还有不知多少的「荀冉」。
彼时大军刚刚获胜归来,所有人都失了警惕,更不会想到要去提防与自己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同伴。
柳遥忽然明白,殷月离也好,他身边的数千亲兵也好,都并非是死于围杀,而是死于对身边同伴的信任。
不,还有更糟糕的。
因为那位高人的存在,殷月离
作为凡人的一生,其实从开始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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