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丧失理智,只想找回达尼埃莱。他觉得他错了,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他已经不敢要了,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被夺走。
阿尔文将车门锁死,同时单手制住贺逐山,一脚踩下油门,驾驶着改装车倒行冲出仓库。
改装车在马路上极灵活地漂移,轮胎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后视镜落满尘灰,却能从中望见自中心教堂蔓延而来的熊熊烈火。
烈火滔天,吞噬一切。
这是一切的末日,又是一切的开始。
仿生人注意到了改装车的动静,它们立刻扭头,持枪朝三人追来。
摘换档的工夫里,阿尔文不得不暂时放开贺逐山。
这猫踹门就要跑,秩序官又不得不用手肘揽他脖颈,将他整个人牢牢带到怀里。他力气那么大,用手臂压着贺逐山,贺逐山竟一时无法挣开,只好眼底发红地张嘴就咬。
“你他妈放开我,阿尔文,你放开我!”
一圈牙印溢出点鲜血,阿尔文皱眉,反而将他搂得更紧。
一道更比一道高的烈焰直冲云霄,爆炸声四起,楼房在烈火中坍塌,苹果园区南侧开始向海底下沉。
阿尔文猛打转方向盘避开追踪炮,改装车甩了个漂亮的U弯,撞飞一串仿生人,又头也不回地向跨海大桥疾驰。
“达尼埃莱已经……不在了。”秩序官轻声说,那么残忍,“但你要活下去,贺逐山。你是‘直觉’推演过无数遍的答案,你是达尼埃莱,是凤凰,是那不勒斯相信的唯一翻盘的可能。”
泪打湿了阿尔文的手臂,贺逐山听不进去。但随着阿尔文一遍遍说,随着他看见苹果园区所有熟悉的建筑都在向后飞驰,仿佛所有过去都被吞噬,他终于静下来,力气全被抽走,像是失魂般靠到了阿尔文身上。
他依旧颤抖,依旧咬着阿尔文不放,蜷缩着,在流泪中发出点小兽呜咽般的绝望之声。
阿尔文终于听清了,贺逐山说的是“我恨你”。
“我恨你……”
贺逐山说:“我恨你。”
阿尔文垂眼,跨海大桥终于出现在眼前。许多仿生人守在桥头,试图将他们拦截,阿尔文双手离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同时探身出去,十数连发击倒成排的仿生人。
改装车在吊桥升起的瞬间冲入桥面。
“你恨我吧。”阿尔文轻声回答,同时放手一搏,让改装车斜飞着扎入天空。
“你恨我,我不介意,我希望你恨我,只要这能让你好过。”
他们穿过水谷苍介的虚拟投影,苹果园区炸出冲天而起的蘑菇云。
“但贺逐山,你记住一件事。”
改装车成功在最后一秒擦着边飞进北吊桥,由于车身失衡,它翻滚着冲出去。阿尔文抱紧贺逐山,剧烈的冲撞使两人五脏六腑剧烈翻涌,鲜血横流,混作一团。
淆乱中,贺逐山分不清方向,分不清虚实,但他的脸贴在阿尔文肩头,贴在他胸前,他听见了对方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天下起雪来,秩序官的呼吸滚烫,拍在耳边,贺逐山在昏迷前听见他留下最后几句话:“你可以恨我,厌恶我,有一天不再想见到我……但我始终爱你。”
“贺逐山,我也会老,我也会死,我也可能会再次把你遗忘……但我永远爱你。”
“我永远爱你,直至我的灵魂消散。”
直至你再也不需要我陪伴,那么届时,我会目送你离开。
新世纪134年12月22日,大雪。
提坦市北侧海域发生不明原因的剧烈地震,造成三级海啸警报,蜗牛区72%城市街道被海水淹没。
117个在职暗锋体内的监控芯片被启动,他们在瞬间爆炸,没留下一句遗言。
一份伊甸成员资料被公布在世界网,达文公司重金悬赏,鼓励市民积极提供线索,半月内,伊甸成员尽数被捕。
忒弥斯公开了“先知”系统发现的所有异常人员名单。
一个月后,阿尔文以全新的假身份行走在提坦市街头,此时,近乎所有异能者都被捕杀,他与贺逐山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他在自动售卖机前停下,像往常一样,买下一包猕猴桃味硬糖。
在等待机器吐货的时间里,古京街亮起了灯。所有霓虹都被雪雾晕开,巨大的广告投影下,年轻女孩浓妆艳抹,结伴走过,嬉笑着钻进俱乐部,参加盛大的化妆晚会。
钟响十二下,阿尔文垂眼捡起那包糖。
人群走远了,只有他依旧撑着黑伞,静默无言,浴雪而立。
雪渐渐下大。
他这一生见过很多场大雪,和一个人在风雪里相遇,在风雪里失散,又在风雪里剖心相赠。
所以他知道人们总选择在风雪里离开。
但其实他们从未走远,从未放弃,只是孤绝独行,向某个不可抵达的灯塔走去。
风雪不止,丧钟长鸣。
他们将前仆后继,为自由抗争。
直至某一日,多年之后。风雪初停,旭日东升。
他们终会在自由之巅重逢。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补充一点:贺逐山还没有学会爱,起码不是真正的爱。他对家人、朋友甚至阿尔文,都是保护者姿态的强硬的爱,他的爱冷静而决绝,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牺牲自己性命,但这并不是阿尔文想要的。秩序官想要贺逐山的爱,但他更希望贺逐山爱自己。他会慢慢引导贺逐山慢慢意识到这一点。
# 中卷 永恒之鸟
第66章 暴雪(1)
贺逐山从梦魇中惊醒是凌晨两点十分, 古京街第二波转场才刚开始。冷汗淋淋濡湿了后背,他怔愣片刻,缓缓坐起来,靠在墙边平复呼吸。
贺逐山没开灯, 就在昏暗里伸手摸索。床头柜里那一小瓶药被摸得哗啦作响, 他拧开倒出两粒, 就着冷水喝下, 片刻之后, 那些恍惚的被撕裂感, 与混乱而暴躁的妄想才在药物作用下渐渐消失。
药是福山给的,含大量氯/氮平,舒/必利,还有少许齐拉西/酮, 都直接作用于神经中枢, 福山警告过贺逐山不能多吃,但贺逐山没听。他迫切地需要某种虚假的宁静,于是哪怕他已产生强烈的药物抗性和二度依赖, 他依旧把药量提到了最开始的两倍。
贺逐山重新把药瓶藏好, 锁上床柜, 打开通讯器检索一圈, 没收到任何中间人的短信。便赤脚踩到地毯上, 披了件西装外套,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 乔伊正抱着尾巴盘在猫沙发里呼呼大睡。它已有十来斤重, 是只很肥的大胖猫, 有时趴在贺逐山胸口睡觉, 他现在身体不如往日, 会被压得喘不上气。
贺逐山看了会儿猫,放轻脚步,转过走廊,径直向二居室的另一间卧室走去。
门没关死,贺逐山站了片刻,伸手推开。借着点月光,床上人影若隐若现。
阿尔文睡得不深,但很静,栗发落在鼻梁,掩了眉梢,羽绒被有规律地上下起伏。他怕吵醒他,就那么远远地看,但就这一眼,觉得即使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只要还在身边,贺逐山的心便能稍稍安定,稍稍在冷风飕飕的夜里感到一点暖和。
贺逐山见他睡得沉,放下心来,掩门走回阳台。夜至三更,街上虽仍有酒鬼,但飙车的声响到底少了。贺逐山便点根烟,靠在栏杆边发呆。
一切已过去半年。
半年前,苹果园区发生大爆炸,整块陆地沉入海底。沈琢苏醒后,去私人诊所做了脑后神经接口的植入手术,把辛夷的芯片插进读取槽,一个人极平静地离开。
他没说去哪,贺逐山也没来得及问,他是伊甸成员名单上的重点通缉对象,一直遭秩序部追杀,东躲西藏数日,直至上月末才换了个假身份,隐姓埋名住进自由之鹰区。他试图联系遥和机械师,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那天蒸汽海峡上发生了沉船事故,他们多半也在袭击中长眠海底。至此,伊甸不复存在,成员各奔东西。贺逐山平生第一次无事可做,无人可见。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他正出神,风从纱门钻进来,把乔伊吹醒了。猫伸个懒腰,跳到贺逐山身边歪着脑袋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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