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神志一清,却被眼前的境况吓得不敢动弹。
屋外雷声霹雳而下,映着屋中忽明忽暗,而一只可怕的妖怪,正压在自己身上。
它兽爪尖利的按着自己的喉咙,身上到处是细密坚硬的鳞片与可怖的焦黑疤痕。
满嘴獠牙,骇人之极。
“妖怪”见含章清醒,然后一脸恐惧的看着自己,他身上一僵,而后慌忙后退。
含章脱了身,也惊骇的后退到床榻边,没有雷电的时候,夜太黑了,他看不清。
“咳咳咳,咳,你,你是什么妖怪,别过来!”
黑暗中“妖怪”却没有声息。
直到一道雷电从天际闪过,“轰隆隆”几声巨响,屋内明暗交际。
含章这才被晃着眼睛,看清了眼前不远处的东西。
而“妖怪”也被忽然亮起的雷光惊到,龙魂暴烈,没法迅速收回,他没法藏进暗中了,他还在含章的面前,显着恶相。
龙君的兽性与人□□织,有时候,爱,就是恐惧。
他受不住含章的目光,心中绞痛又恐惧,或许他最终,也变成了那只山魈。
于是,他下意识的,张开了嘴,怒吼。
忽明忽暗的光,映着他那张可怖的脸,伴随着雷声,叫人觉得血仿佛都凉了。
含章猛地瞪大了双眸,他忽的起身,朝“妖怪”细看。
那张脸,虽然已经覆上了层层鳞片,但,但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他总是注视这那双眼睛。
有时候是棕色的,有时候是金色的,有时候是淡漠的,有时候是泛着笑意的,若是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色一照,眼底就流光溢彩,像是涌动着金色的水波……
含章起身,抖着手,腿有些软,但依旧往前狼狈的爬了几步,他喉咙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甜味,但依旧干涩的要命。
小公子的声音又哑又抖,“李,李孟津,是,是,是你么。”
可“妖怪”一听这个名字,登时咆哮一声,转身撞出了门去。
雷电已经追来了,瞬发之下,霹雳的打在了屋顶的护身罩上,一击之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龙君飞身出来,咆哮着迎雷而上,可几个光暗交界之后,苏府的上空就静了,既不见惊雷,也不见人影。
含章早就跌跌撞撞的追了出来,但他甚至没能碰到那“妖怪”的一丝鳞羽,眼前就什么都不见了。
他跌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眶通红。
院外,敖稷把胥见心放在一处柔软的草堆上,而后追着龙君,也不知所踪。
初春的夜里,寒气依旧没有褪尽,不一会儿,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雨一下,仿佛整个琼林镇活了过来,不知谁家的小儿夜哭,也不知是哪对夫妻在窃窃私语。
含章独自淋着雨,薄薄的一身中衣,顷刻间便被浇透了,一片一片的贴在身上,冰凉。
他的手依旧在抖,但他却也依旧咬着牙站起了身。
含章攒足了一口气,而后大喊。
“李孟津,李孟津!”
只是,任他再喊,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那人没能再一身红袍的出现在眼前。
倒是叫醒了府中的护卫,他们点起火把进院一看,院内一片狼藉,但却安安静静的。
只有他们小公子,站在雨里,脸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
第39章
寒食这一天一夜,苏府发生了太多事,尤其是晚上,大雨一下,众人只见小公子的院子里竟乱得不像样,且小公子也发起了高烧,喝了好些药才睡过去。
只是依旧呓语着说梦话。
胥见心看着又守在含章床前的两父子,他想,索性就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算了。
当时他被龙君冲出院时的咆哮给震晕了,等他醒来,别说龙君,就连那头蛟都不见了,而小公子则被一堆护院围着,湿漉漉的送进了屋里。
“这,也怪我作法时不当心,给小公子驱邪的当口,咳,那个法术用力过猛了。”
苏员外听到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道长,房室不要紧,坏了可以再建,可我儿含章他,没事了吧。”
胥见心摸脑袋回答,“没事,哈哈,那个,他没事了,两位回去休息吧,我看着就行。”
苏大哥本想也守着,但苏老爹拽了他一把,像是有话要说,于是两人便前后出了屋门。
胥见心看着两个凡人的背影,嘘了一口气,这回也太吓人了,不过千穿万穿,撒过得大谎决不能穿!于是胥见心倒是很彻底的给含章查看起身体来。
他翻来覆去的看,就连眼皮都掀开了,小公子倒是真的没事,只是惊吓之下又伤心劳力的淋了雨,有些风寒侵体,发发汗就好了。
胥见心听着小公子寤寐不明的梦话,叹了口气,给含章又盖了一床被子,打算捂一捂汗。
小人参不放心这个道士,在匣子里听着人都走了,他就掀开盖子,伸出个脑袋,一动不动的看着胥见心,两人对视,小人参还朝他龇着牙握了握拳头。
那意思很明显: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可抽你!
胥见心想的事有点多,所以也放纵了那个小家伙的挑衅,并没有理会。他坐在书案上,理着思路。
若说这小公子和龙君的那点事,就连他都看得出来,两人有什么渊源他不知道,但能与津水之君有牵扯,想必还有其他的说法。
倒是昨晚上,龙君干什么来了,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说,最后还引来了雷劫,又显出了恶相,不知道这娇弱的小公子有没有被吓到。
凡人就是这样的,总以眼见为实,从来分不清那皮相之下到底是美人还是妖怪,反而最后情爱纠缠之下,搞得大家下场都不太好,他除妖驱魔这么许久,这种事也算是见得多了。
前一刻还恩爱缠绵,等真正见了妖怪的本来面目,下一刻就找自己来恳请降妖除魔了。
但他看着小公子半掩在蚕丝被下烧红的脸,他又动摇了,这个苏含章,不知道是不是真心。
当然,在他看来,最好两相不要再有牵扯,就此断了最好,要是这公子因此看破了红尘,那自己就带他回云台山去见师傅,这不就正好了!
他正想美事,就见这位自己一厢情愿内定的道统传承,忽的喊了一声,而后喘着大气坐起身来。
“诶呦,你醒啦。”
含章一脸的汗,如云的鬓发丝丝缕缕的贴在脸侧,又蜿蜒进锁骨之间,就连洁白的中衣都湿透了。
他满目的惊慌与伤心,泪眼朦胧的,仿佛尚且且还梦中没脱身出来。
“我,昨晚。”他想问昨天晚上那些都是不是真的,可是看着屋中新换的一应桌椅帘帐,含章就明白了。
“睡一觉就好了,别多想。”
含章却不管,他跟着就问,“你也见到了吧。”
他没说是见了什么,但胥见心也没绕弯子,“见了,但没看全,我俩在院外进不来,敖稷的蛟角都差点撞折了。”
“那,是他对吧。”
胥见心看着含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觉得牙疼,“对,敖稷认出了龙君的护身罩。”
“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孟津变成了那副样子,最后还咆哮着消失了。
可是胥见心就一摊手,“我哪知道啊,就见青金两道光冲天而起,又进不来院子,然后我就晕了。”
含章缩在床头抱着被子,沉默了好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丝毫没有头绪,他只微微记得那些迷迷糊糊之际,在舌尖唇角缠绕的,甜滋滋又泛浓醇的味道。
雨后的清风顺着窗角与门缝,些微的钻进屋内,携裹着香炉袅袅的青烟打着转。
含章愣愣的看着屋内的厅室与床幔云脚,他想起昨夜的景象,那张在明暗交界中显得可怖的脸,还有那双泛着水波的眼睛,而后心绪缭乱又起伏不定……
等含章有力气了,换了衣服出了屋门,他想问问驺吾,可往常守在门口或房顶的大老虎也不在。于是含章索性快步走到花池边,想找个小妖怪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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