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消失的画面里,束钧正面硬吃了蚀沼弹出的腐蚀液。液弹暴雨般密集,他将狂风环绕身周,气流铸成铠甲,挡下了大部分攻击。饶是如此,那身战甲还是变得破破烂烂。小麦色的肌肤暴露在外,继而出现刺眼的灼伤。
束钧没有停下,他坚定地冲向那簇石笋。净化机被他稳稳背在背后,发出嗡嗡的响声。
发现没能挡住敌人,蚀沼发出尖锐的嘶鸣。怪物们发了狂,但凡长了翅膀的,一概向束钧不要命地扑去。后者拎起巨剑,风托起那片沉重的金属,砍瓜切菜似的劈开怪物的身体。
碎肉和黑血被风卷起,在蚀沼上空降下腥臭的暴雨。
束钧被淋成了血人。怪物尸块被蚀沼吞没,更多怪物源源不断地涌上。蚀沼的液柱腾起交缠,它不敢接近净化机,只能结成笼子,将束钧困在石笋附近。
还差一点距离。
束钧咬咬牙,直接撞向液柱。战甲在液柱面前变成了软黄油,被轻而易举地削开。血液飞溅,束钧险些被拦腰斩断。
技能还在运转,风仍托着束钧,他没有停。
蚀沼似乎感受到了对面的战意,它决定放弃拖延战术,赶在净化机完全激活前绞碎对手。液柱开始变形,开始攻击束钧的手脚。
越来越多的液柱缠上来,腿脚开始失去知觉,他的时间不多了。
束钧甩出巨剑,惯性和风一起拥着他前进。一阵让人牙酸的声响后,巨剑钉在了石笋之上。
到达目的地后,他彻底放弃防守,集中精神激活净化机。蚀沼缠住了束钧的下半身,正快速朝上吞噬他的身体。束钧的脸被防毒面具遮盖,观众们看不见他的表情。
一切发生得很快。
短短几秒后,漆黑的流质几乎覆盖束钧全身,他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还露在外面——左手握紧钉在岩石上的剑,避免被蚀沼拖走,右手快激活净化机。
无论净化机能否成功激活,束钧的命运只有一个。这个疯狂的家伙注定被吞噬,区别只是“白费一条命”还是“牺牲自己扳回胜局”。
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一声悦耳的嘀声响起。伴随着机械彻底启动的嗡嗡声,大地隆隆震动,所有人都得到了答案。
净化机激活成功。
束钧松开左手,不再抵抗,下一瞬便被蚀沼拖入沼底。
为了躲避净化装置,巨大的蚀沼变为环形,更危险的怪物被蚀沼召至附近。蚀沼边缘的黑鸟队捞到了源源不断的怪物,以及至关重要的净化加分,分数狂涨。
地下水也因此蹭到了不少精英怪,不过这波配合的分数会记在黑鸟头上,哪怕主持人不发声,随便一个观众都能判断,黑鸟赢定了。
……代价是牺牲自己的队长。
“太疯狂了,束钧明明还有两年才到退役期啊……”哑然片刻,主持人终于找回了声音,“黑鸟积分大幅度反超,胜负已定。”
几秒的死寂,观战台上的嗡嗡议论声越来越响。先是零星的几声掌声,而后演变成疯狂的欢呼。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黑鸟的英雄离开全息舱,回归现实。记者们正在选手休息室附近严阵以待。等束钧出现,他会被这人潮再吞没一次。
……不过这并不是束钧当下担心的问题。
他还在沉没。
蚀沼是《侵蚀》中最危险的污染源,按照游戏设定,自己必死无疑。按理说游戏连接会断开,他会立刻回归现实。然而束钧没有看到全息舱熟悉的舱内灯,他在蚀沼中持续下沉。组成蚀沼的蚀质撕咬他的血肉,皮肤在剧痛中溶解。
《侵蚀》里痛觉拟真也就罢了,连死亡过程都模拟是不是有点扯?
束钧开始还能维持住思绪,很快,超出人类承受限度的剧痛差点将他的大脑煮沸。窒息和腐蚀的痛楚一同袭来,冰冷黏腻的蚀质钻进他的口鼻,强酸般一路烧灼。
十秒,连接没有断开。
他被困在了这团漆黑异物的深处,连茫然都被剧痛吞噬殆尽。
要是自己真死在这个狗屎故障里,基本等于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死在解放的前一晚,束钧迷迷糊糊地想道。他可不想留下一个赚钱没命花的倒霉蛋形象。
三十秒,连接仍然没有断开。
他还没见过烟尘,要是连自己的暗恋对象是男是女都没确定,他的命运末尾当真写了个惨字。队里那群王八蛋还拿这个打了赌……
美好假期没了,自由生活没了,连告白都没告出去……
……
要现在死掉,这人生可太操蛋了。
剧痛中,束钧硬是憋住一口气。他并不清楚等待的终点,但自己搞了个自杀式战术,游戏外关注的人不会少,总会有人发现全息舱中的自己状态不对。
得坚持住,他想。
坚持。
坚持……
四周的蚀沼发出奇特的嘶鸣,身体几乎整个融化,束钧勉强保持住意识清醒,持续等待。
直到他彻底昏迷。
束钧没能看到,游戏外,另一个“束钧”走出全息舱,冲记者们自信地挥手示意。
观战场内欢声雷动。
第2章 虚拟与现实
束钧再醒来时,看到了属于夜晚的漫天阴云。
他并不在跌下蚀沼的地方,庞大的蚀沼不知所踪,嶙峋的怪石将他围了个严实。举目望去,世界只有黑白灰三色。四周荒无人烟,只有畸形的怪物在石林中慢悠悠踱步。
束钧有点懵。
机械战甲早已七零八落,他整个上身暴露在外,伤处还在缓慢愈合。小臂上的通讯部件堪堪运转,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他的目光顺着破败的金属移动。
他的皮肤本该是健康的小麦色,如今像落了层尘土,微微白了些,却略显灰暗。束钧下意识摩挲小臂,这个动作径直给小臂加了道血痕。
手指也不太对劲。本来修剪平整的指甲变得尖锐,有点像兽类的勾爪,颜色也变成了不透明的黑。
束钧咕嘟咽了口唾沫。他做了所有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试图打开通讯器,联系管理员。
然而破损的通讯器只会沙沙作响,没有工作的打算。
失去目标的束钧缓缓躺倒,仰望夜空。如果这是个梦,那现在也差不多该醒了。结果他这一躺,梦是没有醒,一只被污染的变异兽不知何时凑近,低头俯视他。
束钧和那玩意儿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变异兽眨动着挤成一堆的六只眼,眼球乱转,涎水滴答滴答地滴到束钧脸上。
束钧:“……”
太近了,这个距离不好控风。被这东西啃一脸,还不如淹死在蚀沼里。他拿余光四处看了圈,连巨剑的剑柄都没瞥见。
变异兽张开嘴,口中的腐臭冲了束钧满脸。束钧偷瞄那东西的咽喉,正考虑要不要咬下去,那东西进行了下一步动作——
它结结实实舔了束钧一口。
见这玩意儿没有进攻的打算,束钧壮着胆子伸出手,决定先试用手头唯一称得上武器的东西——指尖的勾爪。
结果他的手刚伸出去四五厘米,变异兽塌下耳朵,撒腿就跑。
……状况越来越扯淡了。
束钧站起身,除了疲劳感和伤口的疼痛,身体没有其他异常。等摆脱了这个要命的BUG,他绝对要向《侵蚀》官方投诉。
冰凉的泥地不适合休息,石林稍高处有个大小合适的洞穴。束钧甩掉烂了大半的鞋,开始赤足攀爬怪石,边爬边整理思绪。
《侵蚀》运营多年,向来主打临场感的真实体验,从没出过这么严重的BUG。结果眼下退出失败、地图错误、模型异常接踵而至,他只是想提前退个役,哪想到拿脸接了BUG大礼包。
束钧做了几个深呼吸,活动了下脖子。
……外面绝对有人在解决问题,无论如何,他必须得保持冷静。而且《侵蚀》主打的不是普通末日世界观,自己不至于来个死地求生。
在《侵蚀》的设定中,世界曾毁灭过一次。人类从极地复苏了某种特殊生命形式,这种被命名为“蚀质”的微生物意外泄露,迅速扩散,以恐怖的速度吞噬了整个人类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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