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祝延辰,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相处。
阿烟话不多,却也不是会对这种事情局促或紧张的类型。束钧总觉得其中有更深的原因,可他现在是真的没有任何思路。
说实话,束钧不想这么一直被动接受信息,也不太喜欢两人之间这不尴不尬的气氛。结合自己那一箩筐问题,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虽然荒诞,他得先确定这个世界是否才是所谓的“真实”。托这个小插曲的福,办法他已经想到了。
“阿烟,这回我的身体不会有事了吧。”束钧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尤其轻松。
远处飘来一声低低的“暂时不会”。
冒牌尸体处理人正抖抖索索地向祝延辰说着什么,束钧思考几秒,大步走上前去。见刚才往外冒蚀质的男人靠近,尸体处理人恨不得挤到设备缝儿里去。而祝延辰对束钧的靠近有点意外,他原以为对方又要询问自己什么问题,刚转过身——
“既然你在这里干了超过一个月,告诉我这里的坐标。”束钧故意站在祝延辰身后,一脸凶相。
说来束钧对自己的外貌挺有自信,只不过配上灰白的发色和野兽般的竖瞳,温和战术八成不会起效。
祝延辰打算阻止这场对话继续,被束钧一胳膊搂在身前,嘴巴也给捂了个正着。警报红光将那双灰白的眼睛映照得闪闪烁烁,再配上束钧这么个绑票犯似的动作,女人倒抽一口冷气,筛糠似的报出了这里的坐标。
“谢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说罢束钧没有放开祝延辰,而是就着动作继续捉紧对方,又顺手捞起还在打颤的女人,直接腾风而起。
他清楚自己上下线那个据点的坐标,确定了这里的位置,束钧能算出回去的路。
祝延辰一路没吭声,估计是生气了,束钧心想。
据点的建筑物熟悉到让人安心,束钧停到房顶,将两人搁下,随后就要往建筑物里爬。哪想他刚打算松手,却发现手腕被什么东西拷住了。
祝延辰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副手铐,将自个儿和束钧干干脆脆地铐在了一起。手铐用的是电子密码锁,束钧连钥匙都抢不到。
……终于有点平日里和“烟尘”互怼战术的熟悉感了。
“你就在这等,我们去去就回。”听祝延辰对尸体处理人说话的语气,他的情绪怕是到了冰点。
束钧只好又带上祝延辰,两个人从窗户潜入建筑——时值午夜,据点还醒着的人并不多。就算多带了一个人,束钧还是顺利溜到了地下。
就是打晕卫兵这件事比平时麻烦了点。
他们平素上线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样,熟悉的休眠舱排列得整整齐齐。束钧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打开舱盖后,他不禁皱起眉头。
里面躺了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
祝延辰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束钧又走了圈儿,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个空舱。他将手掌按上控制屏,开始验证身份。随着指纹录入,熟悉的游戏提示音并未出现,取而代之则是一则冷冰冰的警告。
【识别错误。S-001号合成体“束钧”的权限已注销,请输入正确的数据。】
束钧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手掌扣上。
【识别错误。S-001号合成体“束钧”的权限已注销,请输入正确的数据。】
换一台休眠舱,提示还是那句提示。束钧又整个人躺进休眠舱内部,试图在机器内部的屏幕上操作。
【识别错误。S-001号合成体“束钧”的权限已注销,请输入正确的数据。】
束钧攥紧拳头,脸色越来越难看,动作越来越快。
“接下来你会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确实是‘真实’。”被连带着扯来扯去了好一会儿,祝延辰终于开了口。
“然后你会想到你同样被利用的队友们,你不会放弃他们。”
“最后你会察觉,作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我从一开始就知情。”
束钧转过头,将两人距离猛地拉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祝延辰做了个古怪的动作,他似乎想去抓枪柄,最后却没有这么做。他又吐了口气,定定注视着束钧,像在等待什么。
两人手铐仍然相连,空气一时凝固起来。
束钧足足沉默了十分钟。
“没错。”他说,声音里倒没有多少祝延辰预想的愤怒。
“但我不会蠢到不顾唯一愿意告诉我真相的人,在这里毫无准备地发疯。”
“我的确会想要救我的队员,我也的确会救出他们。”
“而你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位高权重,又能稳定我的身体状况,是绝佳的合作对象。”
祝延辰第一次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至于剩下的事情……既然你决定告诉我这些,想必之前的隐瞒也有理由。”束钧伸出那只被拷住的手,反手抓住祝延辰铐在一起的手。“这就当握手了。”
祝延辰仍凝视着他,似乎对他的态度相当吃惊。束钧站在原地,被一排排休眠舱包围。他平静地望向祝延辰,又笑了笑。
“我之前没输过,这回也不会输。”
第9章 废人村
人在战斗之中,常常需要将感性部分割裂出来。战场瞬息万变,时机稍纵即逝,若是用太多时间处理情绪问题,在不合宜的时刻陷入慌乱,老天都救不回来。
束钧此刻很清醒。
自己尝试了数个休眠舱,系统的反馈一模一样,不似作假。退一步,要是祝延辰只想给自己开个大玩笑,那这个恶作剧未免过于复杂。从祝延辰被“劫持”,到尸体处理处的寄尸兽,每个环节的变数实在太多。
结合自己的状况,束钧必须承认,“《侵蚀》世界才是真实世界”在逻辑上最说得通。
他忍不住理了下自己曾经的生活。
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想想也乏善可陈。束钧是孤儿,对父母没有任何印象,自幼便由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照料。科技高度发达的环境下,他不需要和成人一同居住,也不会一个人过得无聊。一日三餐有人送上门,家中情况有人定期查看。除了去学校上课,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游戏——棋牌游戏、解谜游戏、动作游戏,只要做得够好,束钧来者不拒。
他从8岁起就独自居住了。
普通地玩耍,普通地交友,昨天和今天差别不大,明天会发生的事情也很好猜。他就这样正常地长大,因为能力出众而顺利成章地当了职业选手——对于自己的世界来说,这个人生轨迹标准得不能再标准。
要说他的过往里有什么稀罕事,他曾在学校组织的模拟战中被“祝福”过。
《侵蚀》作为地位极高的全民娱乐,学校也会开设相关的选修课程。束钧11岁前,战斗课程的成绩并不好——不是个人战斗训练不好,也不是指挥上没有想法。恰恰相反,他的鬼点子太多,凭着野兽般的直觉东一榔锤西一棒子,新意是够了,整个战术制定相当散乱。
他的成绩一度到了被劝退的边缘。
当时束钧只觉得无趣。对于11岁的孩子来说,接近实战的训练太过枯燥,他又是格外爱玩的那一类。束钧不是没考虑过放弃,好胜心又不允许他就这样被踢出课程,于是他只好不咸不淡地继续混着。
奇迹出现在最后的模拟测试中。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测试,不知怎的,他像顿悟了一样。那次束钧的指挥和布局像往常一样大胆,却没出任何岔子。时间过了太久,束钧记不得那次比赛的细节,只记得那种心跳急促到要爆裂,勇气与自信源源不断的感觉。
以及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印象——只要自己肯拼上全力,他不会失败。
束钧将那些感觉和印象牢牢刻进脑子,自此后成绩评级一飞冲天。导师笑着说他最后关头开了窍,束钧自己却很清楚,那种感觉并非经验积累、突然领悟而成。有人点拨过他,浅淡的身影藏在那波强烈的情感里,可他偏偏想不起来。
如果要打个比方,他更像是被某种存在祝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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