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转瞬即过,出任务的前一晚赵没有将所有的病历扔给刁禅,洗了把脸,准备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结果创业未半中道崩殂,趴桌子上睡着了。
没办法,实在是千头万绪。
比如怎么就能判断他们身处的现实就是真正的现实?
会不会遗址中的考古学家也在探索他们?
还有他的大脑,或许他没有脑死亡的原因并不是体质特殊,而是他的大脑被换掉了。
那么现在的他,还是原本的赵没有吗?
考古学家一共有多少人?怎么筛选?还有多少像他之前那样未入编的散户?民间是否也有组织?
他妹的事情真的是意外吗?
谁在说谎?
停。赵没有最后截断了思考。不能想了。
下层区有一句话,叫难得糊涂。同时这也是他们精神病院的基准,难得糊涂,必须糊涂,知识的树不是生命的树。
星空深处永远存在着未知。
不能问太多,否则会疯。
赵没有果断放弃思考,睡觉。
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明天的搭档是个美人。
次日,他看着面前的大胖子,真心实意道:“杀了我吧。”
“啥?”台柱莫名其妙地瞅着他,“赵没有你大清早的找什么死?”
“怎么连你也是考古学家?”赵没有扶额,“我认识的都还有谁?”
“不知道,考古学家的档案在内部也是非公开状态,政府不妨碍同行交流,但也不会告诉你他们都是谁。”台柱道:“各凭本事。”
“那你知道……”
“刁禅的事我知道,以前合作过。”台柱道。
“你还知道别的人吗?”
“不知道。”
“真的假的?”
“假的。”台柱看他一眼,“不服来战。”
赵没有不跟他打,唱戏的身手都好得很,他前不久才被德大爷追着阉,这会儿还是缓缓吧。
刁禅之前和他提过,遗址的进入方式比较复杂,根据情况分成很多种。赵没有猜想过他们会在某处的政府大楼里,在漆黑或者充斥着磁场的房间中穿过一扇门,或者按朴素点的方式脑袋上插满电极后喝下一杯钡餐……
总而言之,不是现在这样。
他们身处七百七十七层区,大都会有一些层区是不对外开放的,真正的用途只有编内人员知晓。他们坐专用悬梯上来,一整层空无一人。
“七百七十七层是进入A173号遗址的通道。”台柱道:“这一整层就是通道入口。”
他们站在天台边缘,城市建得太高了,层楼深不见底,中层区和上层区的分界是一整层全息玻璃,此时投影出巨大水面,金红锦鲤从飞檐间掠过。从他们的角度往下看,那不过是一泓悬在半空的清澈池水,对于中层区的人来说,水面便是整座天空。
而池水的深处还有海,在那终年不见天日的极深之地,便是他灯火阑珊的故乡。
赵没有干脆坐了下来,双腿吊在半空,“怎么进去?”
“往下跳。”台柱道。
赵没有:“啥玩意儿?”
“往下跳。”台柱重复了一遍,“字面意思,考古学家从这儿往下跳不会摔死,看到六百六十层的那面全息玻璃了吗?我们会在撞上玻璃之前凭空消失,垂直进入A173号遗址。”
“行,听你的。”赵没有点上烟,“不过我有点好奇了,其他遗址都是怎么进的?”
“市政大楼里有个纯金的垃圾箱,把头塞进垃圾口就能进入A79号遗址;中层区有一口井,对外宣称里面都是核废水,其实里头生长了一种很特殊的人面鱼,生吃可以进入S24号遗址;我记得有个入口是在多少层的盥洗室来着……还有下层区那条有名的悬浮轻轨,上面停着一辆废弃列车……”
“操?”赵没有有点错愕,“可那列车不是被掏空改建成街道了吗?”他家就住在那条轨道上!
“你需要走到车头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只有雨天才能看见的刹车杆,并且最重要的条件是拉动刹车杆的时候不能穿内裤。”台柱补充道。
“有没有正常的一点的方式?”
“别装了,你那表情显然对每种都很跃跃欲试。”台柱深知赵没有是什么德行,顿了顿道:“遗址有很多形态,一般新手在尝试过几个遗址之后就会敲定自己的适应类型,从此只探索这一种,大部分考古学家终生只会探索一个遗址,比如刁禅就是。”
“遗址有说明目录吗?”
“没有,非公开状态,政府不妨碍同行交流,但也不会告诉你遗址都有哪些,还是各凭本事。”台柱道:“通常每个考古学家知道的遗址都不尽相同,不过有一个遗址是行内公开的。”
赵没有:“哪个?”
台柱沉默地指向头顶。
在大都会,这种类似于顶礼膜拜的指天手势只意味着一个地方。
九百九十层,大都会的顶层。
在赵没有认识的人之中,哪怕是刁禅这样的公子哥出身,也从来不知道城市顶端有什么。
台柱突然问他:“你去过一层吗?”
一层,大都会的最底端,城市初建之地。
“去过,黑灯瞎火的。”赵没有道:“底层深埋着很多基础动力系统,据说整个城市的运转都靠它们。”
“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座扶梯?”台柱用手指斜着拉了一条线,“不是密封的垂直电梯,是可以看风景的那种扶梯。”
赵没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考古学家中有一则传闻,据说大都会中存在着这样一座扶梯,从一层一直通往九百九十层,在扶梯上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剖面,而这座扶梯唯一的入口就在底层,只有去极深之处才能看到它。”台柱道:“它在行业内被称为天门。”
天门开,詄荡荡,穆并骋,以临飨。
星留俞,塞陨光,照紫幄,珠烦黄。
太朱涂广,夷石为堂,饰玉梢以舞歌,体招摇若永望。*
“这是所有考古学家都知道的一个遗址,000号遗址,但是从来没有人进入过。”台柱看向远处。
赵没有顺着台柱的视线看去,看到几座巨大的神像金身,这是上层区的文化建筑项目,已经修了百年,还没有完工。
最大的一座神像贯穿数百层,据说塑身时用了纯度极高的金箔,经常有残余的金粉碎屑从上方飘落,像一场极细微的太阳雨,有小孩儿拿洗净的瓷碗去接,据说可以得到光的庇佑。
“行了,该走了。”台柱突然在他肩上一拍,赵没有手中的烟蒂应声掉落,强烈的冲击力迎面拍来——
台柱直接将他踹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天门》汉·佚名
第5章 黄金年代
大动脉出血会在十分钟内死亡,脑死亡的时间是六分钟,心脏停跳到猝死的时限为三十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六分钟、三十秒,也许是刹那之间。
赵没有睁开眼,被巨大的裙摆糊了一头一脸。
这是什么地方——他先看到一条雪白大腿,肉色丝袜顺着肌肤蔓延至裙摆深处,再往上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她叼着香烟滤嘴,正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补妆。
房间里到处都是镜子,人头攒动,发髻上插着鲜艳的羽毛,赤裸的脚、镂花束胸衣、珍珠滑落的手臂、涂着浓郁黑膏的眼皮……一只乳房猛地朝他撞了过来,像一颗硕大的星辰从天砸落。赵没有连忙扶住她,这显然是个喝多的女人,酒杯泼了他一头一脸,栽在他肩膀上就开始呕吐。
赵没有是戏院的常客,以他的经验来看,这里似乎是一间女更衣室。
但是氛围和戏院截然不同,那些五光十色的镜子,深绿酒杯上的银匙和方糖,还有门外传来的狂热音乐,那些激昂和弦、喝多的提琴手和酝酿着红色风暴的鼓点——是康康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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