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床边有人看着他,“命挺大啊赵莫得,我还当你都已经和阎王搓上麻将了。”
有棉签在他嘴唇上蹭了点盐水,味觉慢慢复苏,赵没有转了转眼珠,费了好大劲也没能说出话来,反倒是对方看懂了他的意思,“你姘头逃难逃到我这儿来了,先说好,房租该交还是得交。”
是台柱,柳七绝。青年手中敲着一把折扇,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看好戏似的看着他笑:“你行啊赵莫得,那天夜里钱多多跟个鬼似的背着你找到我这儿来,我还以为你俩结仇他把你杀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是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赵没有跟个垂危病人似的啊啊两声,柳七绝挑眉道:“到这份儿上你就别掩饰了,能从S86号遗址里逃出来,你还敢说你俩啥都没发生?”
赵没有心说我要不是起不来,非得跟你这孙贼干一架不可。
“别瞪我,你昏迷了七天了,想恢复行动力至少还得一个月。”柳七绝道:“这是我和先生的安全屋,他走之后还剩下不少医疗器械,让你囫囵活过来不是问题,好好躺着吧。”
也就是他俩,一个没法讲话一个还能说的有来有回,若是换了刁禅在这儿,估计得偷偷躲起来哭。
柳七绝跟碎嘴八哥似的念叨了好一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最近戏院上了什么新戏,德大爷又发了什么疯,猪肉铺大婶少了麻将搭子,想他想得紧,云云。
房门突然被推开,赵没有听到了钱多多的声音,还有一股奇怪的糊味儿,柳七绝站起身,看着钱多多咂嘴:“您这还没放弃呢?我在,赵莫得死不了,别折腾了。”
钱多多端着一碗鱼汤,一碗堪称形而上学的鱼汤。只有鱼汤的概念,碗里的东西和鱼汤没有半分相像。
糊味儿实在是太有杀伤力,赵没有被呛得咳嗽,断断续续地冒出一句:“……钱哥。”
“嚯,你这可就能说话了?”柳七绝惊奇地看着他,又看看钱多多,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得,我滚蛋,你俩慢聊。”
屋子里的味道实在太过诡异,钱多多把窗户推开,又拿起柳七绝留下的折扇扇风,结果一打开,发现白纸上用墨笔写着字。
正面“狗男男”。
背面“祸害遗千年”。
赵没有勉强抬起手,比划了几下,钱多多道:“我没事,你的身体差点就在变形中溶解了,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不过不用太担心,慢慢会随着时间消失。”
当初在S86号遗址中赵没有就和钱多多商量过之后的去处,钱多多有自己的安全屋,但药品存储不够——处理他自己的伤势应该没问题,但他执行高风险任务惯了,赵没有却是第一次强行在现实中使用能力,能否成功是一回事,可以预料的是必然会有非常严重的反噬,他现有的医疗条件达不到。
三十三层病院是一个去处,但是下层区医院,显然也不会有太好的渠道。
赵没有就想到了台柱。
钱多多知道柳七绝,“我和柳少爷合作过几次,他和他丈夫当年请我去吃过饭。”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赵没有又比划道:钱哥,我做了一个梦。
“梦?”钱多多坐到床边,“考古学家做梦很正常,这也是发泄力比多的途径之一。”
赵没有顿了片刻,又道:可是,我之前从来不做梦。
深山之中的森林与湖水,失落的音乐——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梦。
“你梦到什么了?”钱多多看着他,“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讲。”
赵没有沉默片刻,翻了个相当花里胡哨的花手,指尖都打着旋儿,钱多多差点没看懂他比划的是什么。
梦到你啦。他说。
钱多多:“……你要喝汤吗?”
钱哥你要谋杀亲夫吗。
钱多多叹了口气:“赵没有。”
诶,听着呢。
“之前我对你提出的邀请,如今依然有效。”钱多多道:“但是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出发,如今我们要面对的境遇都大不相同,你的身体可能需要很长期的修养,如果你不想落下后遗症的话。”
所以钱哥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继续做你的引路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考虑长期搭档。”钱多多顿了顿,“但是以你如今的身体条件,我的建议是,等我从遗址里出来,我们再继续合作。”
钱多多所说的遗址,无疑就是他一直在筹备探索的高危遗址,甚至为此引来了大都会政府的抹杀。
赵没有问:钱哥,你到底要去哪个遗址?
事到如今,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只听钱多多道:“……000号。”
作者有话要说:
*亚里士多德《论色彩》
第21章 金鱼不能吃
000号遗址,所有考古学家都知道的一个遗址,但是从来没有人进入过。
进入000号遗址的入口在一层,在考古学家中被称作“天门”。
天门开,詄荡荡,太朱涂广,夷石为堂。
哥。赵没有比划着手势。000号遗址真的很危险么?
“无法确定,但是从序号等级来看,这的确是最危险的一个遗址。”钱多多道:“正因为没有人进去过才显得恐怖,恐惧源于未知。”
赵没有刚醒,这会儿脑子还有点僵,但他直觉这里头有点问题:钱哥,如果没有人进去过,那这个遗址又是如何被命名为000号的?命名者怎么知道这里最危险?当初给遗址编号的人是谁?
钱多多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考古学家业内的未解之谜太多了。”
他顿了顿,又道:“有一种猜测是,进入000号遗址的人,会在现实层面被消除,代价就是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
那这还商量个啥啊。赵没有飞快地比划着。我肯定得跟着你,就这么定了。
钱多多很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握了一下赵没有的手,“你先好好休息,我们还有时间。”
“就是这样。”
赵没有从浴缸里冒出个头,“‘我们还有时间’——他是这么说的。”
“赵莫得,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意义上来说我目前都是刚死了丈夫,你不给挽金就算了。”台柱边听边冷笑,“跑到寡妇门前撒狗粮,你还是人吗?”
“寡妇门前是非多。”赵没有在水里吐泡泡,“帮兄弟一把,回头请你喝喜酒,不收份子钱。”
“我提醒你一句,别想得太美了。”台柱道:“钱多多可什么都没答应。”
“不能吧?这都25世纪了,拍卖行里最贵的东西就是品尝过真爱滋味的大脑切片。”赵没有挑眉,“你这态度有问题,是谁前两天一个劲的问我‘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那你应该也知道,黑市里最便宜的东西就是荷尔蒙激素。”台柱横他一眼,“你要找姘头,没问题,但是赵莫得你记着,在死亡之前人无法对任何问题给出确切答案,别太上头了。”
“你这话可真是不解风情。”
“风月无边,人生有限,以有涯追无涯,殆矣。”台柱道:“我说这些是想提醒你,你现在的状态可能是遗址后遗症的一部分,吊桥理论也好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也罢,某些幻觉刺激了你的大脑,理智还没缓过来,所以让你产生了类似爱情的错觉,别太冲动。”
他念了一句莎士比亚:“这残暴的欢愉,必将以残暴结束。”
“听不懂,说人话。”赵没有抓了一捧水泼向他,“那你又是如何判断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梦中不知梦,但谓平常时。”
“滚。”赵没有指了指门,“你跟我们文盲玩不到一块儿。”
台柱还真就走了,走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管怎样,我们之间总有人该好好过,目前最有可能得到这个结局的人就是你了,赵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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