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监测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只有两种解释:要么赫修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赫修准备的后手极其隐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难以预料。
这种未知的危机感最让人坐立难安。搭在池沿的手指划了两下搅出几圈波纹,水珠顺着白玉一样的手掌往下滴,泛着潮气,顺着剑鞘轻拂。
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焦灼和烦躁,剑身灵光隐现,发出阵阵嗡鸣。
沈十安收拢思绪,摩挲长剑笑了笑:想出鞘?
别着急,就快了。
他往下一沉,任由泉水浸没头顶。片刻后又浮起来,将所有杂念全都摒弃在外,盘腿而坐闭目凝神。
丹田处的伪金丹在功法催动下泛出浅浅蓝光,带动灵力绕着特殊的经脉轨迹运转循环,源源不绝的灵气受到牵引,经由功法炼化后汇入金丹,又由金丹反哺向每一寸骨骼肌理。
四周静谧无声。水珠从及肩的发梢滴落,划过漂亮的肩胛和紧实的胸膛,轻轻没入水中。
不知不觉间,空间内浓郁的雾气全都聚拢过来,仿若活物也似随着他的吐纳缓缓起伏。沈十安灵台澄净,进入到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意识也沉入识海中逐渐朦胧起来。
这种状态是被一股迅猛且急促的失重感所打断的。
沈十安突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站在一座悬崖边上,崖壁陡绝险恶,再往前两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变故实在吓人,饶是以他的性情也被惊出一身冷汗,第一反应是难道他又着了赫修的黑手?根本来不及多想,一边往后退一边下意识去摸剑——摸了个空,就连空间也毫无反应。
Fuck。他忍不住咒骂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这他么到底是什么地方?
先冷静,不能慌。真是赫修搞鬼的话,沈寻不可能一点没有察觉。
他抬头环视,发现这片悬崖实在广阔,平整的崖壁线好似没有尽头般往两边延伸,前方的深渊幽暗无垠,不管往哪个方向都看不到边界。低头俯视,视野所及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深的黑暗中缓慢涌动,但不等看清,便又湮没进幽沉的雾气当中。
沈十安忍不住又骂了句脏话。真是见了鬼。
这深渊太庞大了。站在深渊前的沈十安简直就像是一只粘附在黑洞边缘的蚂蚁,悬殊的体积对比让人不寒而栗。稍微往里面多看两眼,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复存在,眼前的深渊就是万物本源,身体无法控制地往那本源深处坠落,肉‘体、魂魄、意识……所有的一切都被它撕碎吞噬,彻底化作虚无。
就在这种虚无感即将没顶之前,一阵强烈的心悸席卷全身,沈十安急忙移开视线,胸口砰砰乱跳,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扭过头不敢再看。
这深渊有些邪门。
眼前的一切都很邪门。
他转过身,更邪门的出现了:在他身后赫然是一座由金属和岩石构建而成的巨大宫殿,高耸的殿宇连绵起伏,以黑色和灰色为主色调,仿佛远古巨神的居所,恢弘冷俊,极其壮观。
这片远超人类想象极限的庞大殿群占满了沈十安的视野,强烈的震撼让他怔然无言。好半天才稳住心神,一边往前走,一边仔细打量周围环境。
宫殿是临渊而建,他现在正站在一块从殿群中延伸出来、毗邻深渊的平阔广场上。地面好像全都是金属锻造,印刻着某种极为复杂的符纹,神秘而诡异,在深渊旁闪烁着冰冷微光。
最初了惊慌之后,回想起上一次的经历,沈十安这会儿其实已经大概猜出来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跟赫修没关系。这恐怕又是沈寻的一段记忆。
既然是沈寻的记忆,那他肯定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沈十安立刻顺着声音往前走,转过几根雕刻着玄妙图腾的巨型石柱,来到了广场另一边。
距离他大约十来米的地方,玄铁锻造的广场往深渊方向探出一截,形成一个类似于露台的结构:两侧建有栏杆,临渊那一面却是空的,正中央摆了一张矮桌和几张坐垫。
一名看上去大约十六七岁的青年背对深渊斜坐在矮桌上,一条腿随意伸着,另一条腿支起来踩在桌沿上,左手搭着膝盖,下巴微抬姿态睥睨,很是桀骜不驯。
沈十安立刻松了口气:果然是阿尔。
眼前的阿尔和他在上一段记忆里见过的兽态相比应该长大了不少,孩童时期粉雕玉琢的小脸明显长开了,却又比成年后的英俊悍猛多了几分青涩,长腿劲腰唇红齿白,一派少年风流。
孩童期的阿尔沈十安很熟悉,毕竟朝夕相处过大半年,跟成年后的阿尔更是亲密无间。唯独眼前这幅青少年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张扬肆意又狂又拽——怎么说呢,还挺可爱。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沈十安眼里挺可爱的阿尔大马金刀地坐在矮桌上,右手指尖捏着一枚流光溢彩的石头,睨着那群跪伏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的兽人,懒洋洋道:“为了偷采魔法石,连我大哥的领域都敢闯。都疯啦?地底世界的规矩没人教你们吗?要说闯就闯了,见到我竟然还敢跑——跑去哪儿?跑得了吗?区区混血半兽,全捆在一起也不够我一根指头捏的。哼,我们兄弟三个这才几年没在外头露面啊,都忘记刻耳柏洛斯有多可怕啦?”
说完目光一顿,被他盯上的兽人便噗呲一声,爆成了一团血雾。
想要走近一点近距离观察的沈十安正好从旁边经过,被喷了个始料未及。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但血雾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轻飘飘洒在漆黑的玄铁上,连同之前还没干的,沿着符纹纹路汇成条条涓流。
……暴力。
沈十安额角抽了抽,避开血迹走到阿尔身后。
另一边跪在地上的兽人们抖得更加厉害,以头抢地连声求饶:
“魔君饶命……”
“我等再也不敢……”
“求魔君网开一面……”
阿尔看上去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眯起眼睛:“闭嘴,吵死了。”
抬手虚虚一抓,一只肌肉虬结、足有五米多高的兽人便突然飘了起来,活像是被疾速行驶的火车头撞上,猛地飞了出去,越过矮桌旁的沈十安直直坠入深渊。
惨叫声还没消失,又有一名兽人腾空而起,以同样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飞了出去,消失在露台之外。
被深渊吞没,似乎比直接爆成血浆更让兽人们恐惧。
剩下的兽人吓破了胆子,也顾不得怕了,四散奔逃慌不择路。但只要离开露台十米范围,就会被一股巨力猛拽回去,不容抗拒地重复着同类的结局。
阿尔扔得兴起,墨绿色的眼睛里红光隐现。
就在他准备扔第七个的时候,远远传来一道声音:“阿尔,停手。”
已经被扔到露台外面的兽人身形一滞,又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带了回来,轻轻放回地面。
沈十安循声看过去,立时一怔。
来人是名年轻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面容极为清俊雅致。身穿一袭白色素袍,长长的头发用玉簪绾起一半,剩下一半随意搭在肩上,雪白色的袍角轻柔浪漫不染尘埃,随着走动轻轻荡起,像是月光下的云海。
他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但眨眼间就已经到了露台跟前。途中似有似无地往沈十安所站的位置轻轻扫了一眼——
沈十安只觉身上一沉,刹那间仿佛有一整座大山朝他压了下来,然而就在全身的骨头都要因为不堪重负发出爆破声时,这股突如其来的重压又突然消失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的错觉。
与此同时阿尔已经站起来迎了上去:“大哥!你怎么来啦?”
大哥?沈十安谨慎打量对方:这就是阿尔那位兄长?
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兄长气质出尘,眉目缱绻,说话也很温柔:“我同海蟾真人刚下完棋,往回走时听到这边有些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身上那股桀骜难驯的刺儿头气场从兄长出现起就收敛了大半,闻言抬起下巴,带着股邀功的味道:“我抓到了一群小偷!二哥让我帮他进深渊找点漂亮石头,我一过来,就发现这些东西偷偷藏在浮台下面,背包里全是魔法石。哼,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咱们的地盘都敢闯,今天一个也别想走!大哥,你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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