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打开那张由黑眼圈绘制的地图:“我们现在距离神域中心还有二分之一的路程,受洗地点和钟翰藏身的地方都在那一块,丢不了的,大家继续往前走。”
整个神域是个不规则的圆形,圆形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博物馆,通明的灯火远在一公里之外都能看得见。
“我来过这儿,”叶生花一看见博物馆的外形就想起来了:“就是当初跟剧组一起过来取景拍戏的时候,这是当地有名的民俗博物馆,里面展览室特别多,弯弯绕绕就跟迷宫一样。”
博物馆总共三层,按照叶生花回忆,里面是中空的环形结构,站在三楼栏杆边上可以直接俯视一楼大厅。
正门入口有多名异能者把守,不好直接从一楼突破,六人打算先上到楼顶,想办法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情状。
博物馆的楼层距比普通建筑要高,三层加在一起最起码也有二十来米,外墙光滑如镜,没有窗户,也没有阳台,就连下脚着力的地方都找不到。
云飞扬仰着头有些发愁:“这恐怕不好爬上去啊。”
话音刚落,沈十安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抓紧了。”
抓紧了?抓什——哎?!!!
云飞扬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晃,耳旁风声呼啸而过,再站稳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博物馆顶上了。
“……卧槽!”
他愣了半天,转身抓住沈十安的肩膀晃了两下:“兄弟你连轻功都会啊!”
“刚学会不久。”
这样的高度,还带着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云飞扬,想要施展“轻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直到半个月之前沈十安还只能让自己借力腾空,如今这般效果完全是晋级四阶之后带来的提升和改变。
两人刚刚站定,沈寻拎着刘方舟的领子也上来了。云飞扬知情识趣,主动将自己的爪子从沈十安身上缩了回去往边缘处站了站:“嘿嘿嘿嘿,我看看我们家老万。”
万锋利用变异土系异能在博物馆外墙上制造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凹陷,以此作为着力点徒手攀援,身姿矫健犹如灵猿,速度半点也不慢,很快就抓住云飞扬的手一跃而上,同样成功登顶。
还没上来的就只剩下叶生花一个人。
沈十安正打算再下去一趟,刚低头就发现叶生花自己“飘”了上来——
他那根自从改变装扮之后就不知道藏到哪儿的白色骨鞭又冒出来了,弯曲成类似于秋千的形状悬浮在半空之中,叶生花就坐在秋千上面,晃着脚荡荡悠悠从楼底往上升。
等到他跳下秋千在楼顶站稳,骨鞭恢复原形,从他衣服后面钻了进去再次消失不见。
叶生花扭了扭脖子,一回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看我干什么?继续走啊。”
楼顶的形状如同一只倒扣的蚌壳,面积极为广阔,组二十多人踢足球都没问题,地面和外墙一样贴满了瓷砖,稍微有点滑,但小心一点并不难走。
刘方舟轻手轻脚从边缘走向中心位置,转了两圈停下来:“就是这,博物馆里的人群,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下面。”
“能感应到钟翰吗?”沈十安问。
“不行,他遇见咱们的时候光团不是白色吗,我里里外外扫描了好几遍,就是没找到他。难道他不在博物馆?或者是因为在那之后他吸收得晶核太多,所以光团颜色改变了?”
沈寻道:“又或者是他屏蔽了你的感应。”
钟翰既然能找到方法切断他的追踪咒,那么屏蔽掉刘方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沈十安看向万锋:“你能打开一条方便观察并且不容易被发现的缝隙吗?”
“没问题。”
“方舟,选一个合适的观测位置,其他人做好心理准备。”
万锋将手掌贴上刘方舟指定的地方,异能输出,坚固的墙体缓缓分开一道两尺长、一指宽的裂缝,刺目的光芒从中穿透出来,照亮了六双凝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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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君惟是B区教民,也是这一次的被选中者之一。穿上那身白袍的时候,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末世之前的吕君惟十分普通,大学之后在外贸公司里当了几年办事员,随后考进了老家县城里的公务员编制,朝九晚五,碌碌无为,在人情世故中被打磨成一位麻木、虚伪、习惯了逢场作戏的中年男人。
对于老家的邻里乡亲而言,这样的他已然称得上“成功人士”,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年过四十岁还没结婚。
他不是没有过喜欢的对象。
第一次深切地喜欢上一个人,是在高中的时候。
对方有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只要被那双眼睛看上一眼,就好像所有的心事都无所遁形。
某天晚自习整个校区突然断电,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吕君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作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
他握住了对方的手。
大约经历了沧海桑田、天崩地裂般的等待,对方轻轻回握过来。
于是春暖花开百花齐放,爱情的种子就此萌芽生长。
高中时期的“早恋”总是教人兴奋难耐又忐忑不安,而相较于其他人的青涩恋情,吕君惟的恋爱又多了几分不可告人的禁忌。
因为他喜欢的人,也是男生。
高三下学期,吕君惟以备战高考为由,征得了父母的同意申请留校,和恋人住到了同一间宿舍。
同窗同学,同食同寝,那半年是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美妙时光,以至于多年之后吕君惟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将这一生的幸福和快乐都在那半年之中挥霍殆尽。
高考之后他们本来打算填报同一所学校,最终因为分数的差异未能如愿。
距离的限制并未能阻挡两个年轻人的热情,他们写信,打电话,在节假日的空隙中不远千里短暂相聚,他们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方式维系这段感情。
可时间的冷酷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毕业、工作、催婚催育接踵而来,世俗的偏见、家庭的期许、生存的压力和烦扰一点点磋磨掉了当年炭火一般炙热的初恋。
他们终究不能永怀赤子之心做那扑火的飞蛾,只能汇入人潮,做那吹灭火焰、扫掉余烬、无奈又无趣的成年人。
不知道是谁首先断的联系,等到吕君惟偶然从工作的重压中回过神,便发现对方已经从自己生命中褪去了痕迹。
他相过亲,约过会,甚至在父母的催促下一度进入到谈婚论嫁的环节。但最终都是不欢而散。
病毒爆发之后,父母先后过世,吕君惟跌跌撞撞苟活至今,他进入了云川基地,信奉了光明神教,又跟随神使来到这里。
在种植园里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吕君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是他,的确是他。
哪怕岁月如梭时光磋磨,他们已经步入中年,早就不复当初的模样,吕君惟也能一眼认出来,那就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深爱过的恋人。
对方的眼睛依然清澈黑亮,只一眼就将他看了个透彻,笑着挥挥手:“嗨。”
从未像那刻一般,吕君惟如此坚信并感激着光明神的悲悯和仁慈。
对方住在E区,和他所住的B区并不远。
他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祷告一起聊天。被时光割离的熟悉感很快又回来了,但年轻时不顾一切的勇气却再也难以寻见,成年人的寒暄和试探中,谁也没有主动踏过那条线。
一个星期之前,对方率先被选中走进了神域。
临行之前,他找到了吕君惟:“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全校停电吗。”
“等我完成受洗仪式之后,”对方笑着说:“当时做的事情,我们再做一次吧。”
吕君惟扭过头,狼狈地抹掉了满脸泪水,仓惶点头:“好。”
等人转身离开,又急急忙忙追了过去,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枚生肖玉,笨拙地给对方戴上:“庙里求的,据说能护身辟邪,也不一定真有什么用,你,你戴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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