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玺被打得偏过头去,整个人如一只破碎的布偶,因为那一鞭子的力道太大而直接撞在坚硬的墙板上,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身体因为疼痛生理性地抽动,口中溢出难以自控的痛呼。
那人像是很满意季玺的反应,笑道:“如何?滋味还不错?”
季玺没有回答,三秒后,下一道鞭子破空而来,抽在了刚才同样的位置,骨节鞭将原本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剖得更深,伤上加伤,那种体感上的难熬程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
一股浓郁的腥味飘荡在空气中。
“交代吗?”那人又问了一遍。
季玺仍旧不答话,倒真不是他有多嘴硬,而是他一早就交代了实话,他没有拿到任何重明区的机密材料,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个回答想来是没人会满意的,他再怎么争辩也没用。
“可以啊。”见季玺仍不配合,那人不怒反笑,反而用颇带着些兴致勃勃的口气说,“正好,这些鞭子啊什么的,我也有点用腻了,正好在你身上试试新花样……”
他上前一步,用戴着铁刺的手捏住季玺的下巴,几乎要把他的骨骼捏碎:“啧啧,这张脸,可真是够极品。”那人用一种带着欣赏却不寒而栗的口吻道,“……要不是我接了这个差,真想尝尝你的味道,呵呵呵。”
“这么漂亮一张脸,毁了多可惜,你说是不是?”
季玺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他用充满恶意的残酷目光打量着,冰冷锋利的铁刺戳在脸颊边,脆弱的皮肤立刻沁出血珠。
那人在他耳边阴恻恻地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我这把刺刀打下去,你这张脸蛋可就彻底毁了哦。”
然而听了这话,季玺不仅没动,连躲都懒得躲一下。
算了吧。
都结束了,这副容貌又算什么呢?
他胡思乱想着,自己大概真的活得很差劲,下一回,如果还有下一回的话,会不会做得更好些呢?
耳边,一阵厉风刮过,季玺闭上眼,准备迎接意料之中的疼痛。
然而那只戴着尖刺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季玺有点疑惑地睁开眼,只见一个带着墨镜,西装革履的男人牢牢地抓住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那只手覆盖在季玺头顶,那只手掌宽阔有力,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看起来相当不冷静。
季玺隐约认出来,那好像是常怀曾带在身边的保镖。
常怀的保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常怀陆鸣貅和他可以说是一个阵营,但季玺从未指望过他们伸手搭救或者如何,他们的关系本就不牢固,互相防备也猜忌,最终不过是趋利而往、利尽则散而已。
那个保镖制住了动手的人,他的两个手下见莫名其妙出来了个拦路虎,正要暴起,常怀的声音从远远的牢外传来。
“都住手。”
第56章 别再管我了
常氏少爷的声音谁人不识,更何况整个侦查部都是常家的爪牙。
所有人的动作停在半空,唯有那个保镖牢牢地护在季玺身前,留给他一个宽阔的脊背。
常怀半身不遂,得靠代步工具才能行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过了片刻,常怀才乘着椅子,来到了牢房前,另一个保镖护在他身上。
常怀掏出一张纸,不容反驳地道:“把人放了。”
领头那人辩解道:“可是常总,这人是擅闯了重明科研重地的重要罪犯,他偷了什么情报还没审出来,贸然放了他恐怕……”
常怀怒声道:“我说了放人,你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那人只得忍气吞声下来:“……属下不敢。”
季玺手脚上的铁链被解了下来,他无力地滑倒在地上,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样,只剩一团没有骨架的软肉。
那个保镖把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抱起来,没有碰到他身前的伤口。
常怀瞥了他一眼:“带走。”
季玺没什么意识地,在一个有些熟悉而温暖的拥抱中,被带出了潮湿阴冷的铁牢。
季玺已经懒得去想常怀救他是为什么了,反正怎样都好,他无所谓了。
别人手里的棋子、筹码或者炮灰,他仅剩的利用价值大概也只有这些了。
在当下的情形,他是真的想不了那么多。
然而,他以为常怀把他接出来之后大概会送到另一个地方关起来,但那个保镖却径自把他带回了巨门区的公寓,他在意识不清地情况下,被人轻柔地放在了一张床上,周身熟悉和安全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季玺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那个从铁刺手下把他救下,一路护送回来的人,并不是什么常怀的保镖,而是炎一,他现在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炎一的床榻之上。
炎一。
这个名字让他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季玺骤地睁开眼,只见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保镖装束的西服,戴着一副墨镜,只露出一张坚毅的下半张脸。
很多场景在眼前回旋,他忽然回想起当时和常怀一起去陆家时,他总觉得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原来是他,原来一直是他。
季玺抖着满是血污的手,碰上男人冒出了一点点青色胡茬的脸,按在他的鼻梁,轻轻地将那副墨镜揭下。
黑色的墨镜下,出现的是炎一那双如星河般的眼瞳,此时,他眼中盛满了几乎化作具象的心疼。
炎一半跪在床边,哑然道:“我替你看看伤。”
季玺缓缓地转过头,眼神从无穷无尽的麻木到逐渐清明。
炎一小心翼翼地剥开季玺被血液浸润的衣服,原本干干净净的外套已经皱巴巴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土,一道鞭子造成的痕迹将布料撕裂开,露出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
季玺曾经如玉般的皮肤被硬生生割成两半,黑红凝固的血沾在表皮上,与雪白的肤色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对比。
炎一用很轻柔的手法把布料和凝滞的伤口分离开,从抽屉里取出医药箱,拿出棉棒和碘伏,轻轻地在破损的伤口处擦拭,然后用布带绷带包好。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方法,在现代社会已经非常少见了,大概那只治疗箱是炎一从病木区的家里特意带过来的。
季玺心中涌现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比起用治疗仪快速精准地处理伤口,他好像更喜欢炎一这样对待他,那种小心翼翼的、体贴入微的动作,就好像通过这样不太先进也并不方便的方式,他能真实地感觉到这个人的认真和关心。
季玺动了动眼睛,一丝热度从炎一食指传递过来,到达他空虚冰冷的皮肤表层。
处理完伤口,炎一什么都没问,而是转身走到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出来,递到季玺手边。
他用并不强硬的态度询问道:“喝点?”
季玺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嘴唇,慢慢地伸起手,接过了那只散发着热气的玻璃杯,小口地抿了一下。
炎一就蹲在床边,认真地注视着他。
季玺其实并不喜欢任何散发着奶味的东西,他总嫌腻得慌,然而,此刻,这杯微甜腥膻的牛奶却很好地填补了他饥饿太久而产生轻微绞痛的胃部。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身体,纠结紧闭的身体渐渐放松开,那种感觉有点像是重回人间。
从无间地狱,重新返回到这悲喜百态、苦乐参半的世界,成为那些深陷于水深火热、被苦难磋磨的芸芸众生的其中一员——他们依然在奋力地挣扎着。
季玺很慢地喝完了一整杯牛奶,那个过程他的脸上逐渐出现淡淡的血色,至少看起来状态没有那么差劲了。
炎一动作自然地接过空空的杯子,问:“好点了吗?”
似乎没有别的答案,季玺轻轻点了点头。
炎一安抚地摸了摸季玺的发顶,微微笑了笑,用和从前无异的口吻安慰道:“都没事了,有我在。”
时间仿佛是回到了半年前,那时季玺全身伤重,炎一也会说同样的话,他很喜欢摸季玺的头发,大约是觉得手感好,像是在饲养一只小动物,或者可怜一个弱小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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