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85)

　　可他偏偏少了一段要命的记忆。

　　哈尼雅不是没有想过米迦勒说得是否太夸张，毕竟奈宝尼尔是个挺平和的原罪，那样浓烈的爱恨放在他身上似乎都有些违和。

　　可后来哈尼雅有次半夜醒来，发现奈宝尼尔竟然没睡，正躺在他身边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天堂没有黑夜，窗外昏黄的光线足以让哈尼雅看清对方的眉眼与温和的神情，所以这一切并不显得恐怖。整个天堂都在安眠，天使监狱里愈发静，奈宝尼尔温顺地缩在他身边，看上去有种孤零零的意味。

　　“怎么不睡？”哈尼雅揉了揉眼睛，低声问他。

　　奈宝尼尔没答话，只是看他。

　　哈尼雅便不问了，坐起身半靠在床头，把奈宝尼尔捞进怀里抱着，又用锦被将人好好裹住，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然后很轻地给他哼歌。他会的歌不多，大部分都是神的赞曲，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喜欢，便挑了首在人间游荡时听到的歌曲——好像是首摇篮曲，含糊地哼唱。

　　奈宝尼尔很乖地听着，把脑袋垫在哈尼雅下巴那蹭了蹭，又安分下来，默默地听。小炽天使不太记得清那曲子的旋律，断断续续地哼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吻怀里人的发顶，待一首歌哼完，才又哄道，“睡吧。”

　　“哈尼雅。”奈宝尼尔轻声唤他。

　　哈尼雅笑了下，“我在这呢。”

　　奈宝尼尔把脸埋在他颈间，一声接一声小小声地唤他的名字，很轻、很慢，又没完没了。哈尼雅将脸贴在他额头上，也一声一声应着，哄孩子般抚着奈宝尼尔的脊背。奈宝尼尔的声音就渐渐更轻了，含混着喊他，哈尼雅低头吻他的鼻尖，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那之后哈尼雅便知道，米迦勒的担忧是有缘由的。

　　但他的小宰相实在太乖了，连不安都是平淡的，叫人看不出来。他似乎并不因为这些不安埋怨哈尼雅，也没有放弃他的意思，只是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缓过来之后再蹭到哈尼雅身边要求一个拥抱。

　　哈尼雅很怕他那样一声声轻轻唤自己的名字，又忍不住惦记。

　　他就像在直视一颗被剖出来后仍然跳动的心脏，害怕又动容。哈尼雅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并非完全没意识到奈宝尼尔没有安全感，但他一直以为那不严重，以为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天堂地狱之间的敌视或者来自上帝的不喜……有那么多可能的因素，他唯独没想过这种不安是因为自己。想到奈宝尼尔在他身边还仍然在被不安感折磨，哈尼雅就难以忍受，更让他恐惧的是对方隐藏得那样好，几乎没让他察觉到。

　　哈尼雅心悸中夹着慌乱，又不知道自己具体该怎么做，于是便拿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在奈宝尼尔身边，试图消解他们共通的恐惧。

　　奈宝尼尔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但明显很喜欢他的亲近。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哈尼雅的宫殿也已经落成，两人重新回到木星天。

　　小炽天使之前给奈宝尼尔回礼把攒下的军功花了个干净，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自己给新宫殿中的器具附魔。宰相大人以前魔咒就学得不怎么样，跟在人屁股后面转来转去碍手碍脚地什么忙也没帮上，被哈尼雅逗了两句，便鼓着脸到花园里种白魔去了。

　　等哈尼雅忙完去花园找人时，一片白魔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小有规模了。他一靠近，那些白魔就警惕地缩了缩枝叶，藤蔓和花瓣上都威胁地绽出利刺。

　　哈尼雅挑眉：“……它们似乎不太欢迎我？”

　　奈宝尼尔被这一幕逗乐了，弯了弯眼睛。地狱的植株的确很难喜欢浑身上下都金光闪闪的天使。他牵着哈尼雅的手把他带进小白花们的包围中，“没有，”奈宝尼尔扫了一眼，白魔们便立即乖顺地缩起利刺，无辜无害地开着花，“它们很喜欢你。”

　　对方睁眼说瞎话的模样看得哈尼雅有点心软，便凑过去在他眼睛上亲了下，逗他，“你确定它们喜欢我？”

　　“嗯……”奈宝尼尔被亲得直眨眼睛，含糊地回答，“它们喜欢我，我喜欢你，”然后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总结，“所以它们喜欢你。”

　　哈尼雅：！这是什么大可爱！！！

　　哈尼雅没忍住，把人捞过来揉了好一会，将人衣服都揉乱了后才意犹未尽地又问了句，“喜欢我什么啊？”

　　宰相大人被揉了一通也没脾气，任他抱着，嘴上坦然得不行，“喜欢你好看。”

　　妥了。哈尼雅止不住笑起来，带着点骄纵的意思——反正三界上下没有生灵比他好看。

　　不过……“茜茜也好看，”他大狗似的往人身上蹭，忽然开始没头没脑地向奈宝尼尔撒娇，声音掐得软软的，“茜茜特别好看，要茜茜亲。”

　　宰相大人把他扒开一点瞅着他，确定这混账崽子在模仿自己，心情有点复杂。不过小炽天使那张脸实在太优越，金雕玉琢的美人相，哪怕刻意了些，一撒起娇来也是真的招人得要命。尤其他本来就年纪小，奈宝尼尔愿意惯着他，一眼过去就看得心口发热，微敛起眼，勾着哈尼雅的腰拉着他一起栽倒在花丛中。

　　哈尼雅总爱压着奈宝尼尔亲吻，他知道自己这样似乎有些霸道，可又不愿改，好在对方也很喜欢——证据是缠在他们身上几乎开遍他们全身的白魔。

　　只要把地狱宰相放进花丛里，他的喜怒就会变得显而易见。

　　花开得太猛烈，一朵接一朵不间断地绽开，扑了两人满身花瓣。有一片恰巧落在他们唇间，不得不遭受一番拉扯争抢，很快就被撕碎了分食，带来一点点草木清淡的涩味。

　　奈宝尼尔被摁在一层藤蔓上，接吻时透不过气，一分开就喘得厉害，哈尼雅怕憋着他，吻顺着他的唇角向上，轻啄着脸颊眉眼，一路吻到一朵从颈间蜿蜒而来、开在对方眉尾边的白魔上。

　　“别亲花，”宰相大人还在止不住喘息，眼角都被熏红了，手却强硬按在哈尼雅颈后，嗓音沙软地不满道，“亲我。”

　　于是哈尼雅便再一次笑着吻下去。

　　不知是不是哈尼雅的错觉，又或者地狱的服饰就是这样，他感觉奈宝尼尔在他身边时没怎么好好穿过衣服，好像总有些该系紧的地方未系紧、该扣上的位置没扣上，让人很轻易地就能探进去触碰到他的身体。尤其是吻得深了，奈宝尼尔就很爱牵着他的手要他抚摸自己的身体，如果碰到小腹的印记，他还会像被摸舒服了的小动物一样发出讨饶的哼呤。哈尼雅拒绝不了，他便总是可以如愿以偿，让每个吻与最深层次的接触只差最后一步的距离。

　　“别哼，”哈尼雅燥得嗓子发哑，试图摆出凶恶的模样，在接吻间隙小声凶他，“我硬了。”

　　奈宝尼尔一点都不怕他，弯起眼，喉间溢出有些得意的哼笑，还满是暗示意味地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腰侧。哈尼雅握住他的腿给他摁回去，警告般在他脖颈处细密地舔吻，又落下几个不轻不重的牙印。

　　奈宝尼尔被他咬得脚趾都蜷紧了。

　　白魔的枝桠在燥热的情绪刺激下疯长，仗着没人腾得出空搭理它们，窸窸窣窣地将花丛中的两人密不透风地包围住，只在交错的藤蔓间留出几线阳光。光线黯淡下去，唇齿间细微的水声就愈发明显，隐秘又刺激，暧昧得叫人心慌。这白魔缠绕的枝条就像是一个安全的巢穴，又像一个束缚着不知是谁的自由的茧——但到底不是，奈宝尼尔在它们完全将这个小空间封闭起来之前终于冷静了些，手指拨开哈尼雅黏在脸侧的长发，挪开唇用鼻梁蹭了蹭他的面颊，“哈尼雅……”

　　“嗯？”炽天使应着，在对方下巴上又印下一个吻。

　　奈宝尼尔想唤他便唤了，没想好要说什么。他眯着眼享受亲吻后的温存，看着周围普天盖日的白魔有点好笑，又不由感到一点遗憾，“等我走了，它们就要枯死了。”

　　如果没有他身上的地狱气息，天堂是种不活地狱的花的。

　　“不会，”哈尼雅僵了下，严肃地低声对他保证，“我会让它们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