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61)

　　奈宝尼尔觉得这位懒死在王座上的撒旦是想骗他帮忙带孩子。

　　他曾经试图让这小家伙叫自己“叔叔”，可对方不听，硬生生把他叫矮了一个辈分。奈宝尼尔也不能对一个幼崽怎么样，时间长了，也算是习惯了。

　　玛门长得像路西法，性格却多多少少带着米迦勒的影子，挺皮，黑色的小短毛下压着一双火焰般金红色的眼睛。奈宝尼尔看到他软乎乎的小脸，时常会感觉出他与哈尼雅的一丝相似。哈尼雅当然是独一无二的，但这一点点相似让奈宝尼尔总忍不住对这个幼崽更温和些，仿佛看到了一点点哈尼雅身上的影子。

　　这一点点熟悉感就足够慰藉他了。

　　小玛门似乎也能察觉到他身上那点难得的温和，越发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乐颠颠的，像只不知疲倦的小动物。

　　奈宝尼尔偶尔会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并不讨厌幼崽，尤其这还是他同伴的孩子。

　　但有时这只小堕天使确实很让人头疼。

　　比如他会满脸无辜地哼哼，像在讨要一颗糖般胡说八道，“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茜茜哥哥！”

　　奈宝尼尔：“……”

　　奈宝尼尔有点好笑，又实在无奈，难得有点逗孩子的冲动，“那你会花钱给我买黑水晶吗？”

　　“不！”小玛门立马大惊失色，做出一个防护的动作，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那是我的钱！”

　　宰相大人难得弯了弯唇。

　　这只原罪贪婪，可真是好抠门一小崽子了。

　　胡说八道还抠门的小崽子被地狱宰相送回了万魔殿。

　　“米迦勒来过了？”奈宝尼尔看着撒旦桌案前并列摆放的茶杯。

　　“嗯，”路西法安顿好自己的幼崽，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家宰相身上，“别西卜，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的表情太严肃，以至于奈宝尼尔都怔了怔，“什么？”

　　“你的小圣子……”路西法犹豫了下，还是照实说了，“就是那个被天堂护得严严实实的炽天使。魅力天使哈尼雅。”

　　空气都在这句话后凝固了。

　　几息之后，奈宝尼尔才僵硬地眨了眨眼，声音干涩，“……米迦勒说的？”

　　路西法叹了口气，“是的，天堂已经不打算再隐瞒他的存在了，现在他不是天堂的主要保护对象。”

　　他刚知道这件事时，还不禁觉得奈宝尼尔的眼光算是不错。至少对方也是个炽天使。

　　奈宝尼尔只听着，没再出声。

　　“别这样，茜茜，”路西法看着他的眼神，心脏都要隐约酸了起来——奈宝尼尔的难过几乎像一层厚重凝滞的水雾，压得他身边的人和他一样喘不过气，“他只是不会爱你了而已……”

　　路西法很清楚，一个真正的炽天使，当然不会陷于情欲。在他们没堕天时，炽天使中也只有米迦勒这一个异类，会像燃烧自己一般去爱他。他们之间有几乎二十万年的朝夕相处，而奈宝尼尔……却连见哈尼雅一面都难。

　　哈尼雅怎么可能再对奈宝尼尔产生感情呢。

　　撒旦的语气软下去，“别难过了，茜茜，你很快就会忘了他的。”他试图宽慰他，“你以前也见过他的，不也不记得了吗？”

　　奈宝尼尔看了他一眼，沉默着离开了万魔殿。

　　地狱在这几百年间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默默咀嚼接收到的讯息。

　　哈尼雅是个炽天使。

　　奈宝尼尔想着，忍不住绽出一个笑。

　　难怪哈尼雅会那样美，干净圣洁得仿佛一朵水晶花。他本来就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啊，三界上下又有谁能与上帝钦定的神之美争艳？

　　他现在是天使了，必然会比人类时更美。他会更美貌、更强大，拥有无尽的寿命和高贵的地位。

　　他会更好，只是不要他了。

　　奈宝尼尔停下脚步，又慢慢蹲下，无法呼吸一般大口喘息，完全将仪态抛到了一边。

　　他有一段时间没去过哈尼雅的墓碑了。他本以为自己快好了，已经不那么疼了，没想到一碰才发现伤口还是鲜血淋漓的。确实未必还有多疼，但流失的血液仍在毫不停歇地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他都感觉到冷了。

　　如果路西法没告诉他这件事……奈宝尼尔也许还能欺骗自己，让自己平静且按部就班地活着。

　　他本来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他的心没有空掉一大块，只是所有东西都缺少了一半。奈宝尼尔可以独立做好任何事，只不过会在每一次呼吸间想起另一个人。他身边永远为对方保留空位，于是他的一切都有半块空缺。

　　他没有被养傻，也没有变成任何人的附属品，但灵魂却不完成了。那一半孤零零空荡荡地放在那，能修补它的人却不会再给它一个眼神。

　　奈宝尼尔给自己营造的谎言被撕碎了。他从来不是在等哈尼雅，只是想要骗骗自己而已，因为无论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他都等不到对方回来了。他本应该一开始就接受这一点。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奈宝尼尔都有些茫然了。他几乎没有欲望，哪怕堕天后也只是被身上的原罪影响，食欲比较旺盛。他一直很安静，从来没有要过什么，就只有这一次，他想要哈尼雅。

　　可对方不给他了。

　　他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可哈尼雅甚至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没有厌弃他，没有背叛他，他当年顶着整个神殿的压力简简单单地去爱他，而现在，他也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不爱他而已。

　　说到底，他本来就不怎么讨人喜欢。

　　奈宝尼尔小声呜咽着，说不出话了。

　　——路西法说他以前见过哈尼雅，他确实是见过的。

　　他的生命太漫长了，以至于他会把许多不重要的记忆丢在一边儿，不再搭理。

　　不是故意忘记，只是没有必要记得。

　　所以直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珍宝。

　　那远在他变成血族之前。

　　那时他身上的灼伤还在不断加剧，终日穿着裹满全身的长袍，带着面具。而米迦勒正好下来找路西法，还顺便带下来了一个小天使。

　　是个金发金眼的小家伙。

　　他们俩缠在一起，肯定不方便带孩子，便把那个小家伙丢到了奈宝尼尔的地盘——因为身上的腐蚀痕迹，他当时没法离开自己的宫殿。

　　奶呼呼的小天使一点都不怕生，好奇地在他的宫殿里乱晃，还推倒了几颗珊瑚树。闯完祸后他当然怂了一小会儿，见奈宝尼尔不计较，又屁颠颠的跑到他面前。

　　奈宝尼尔忙着批改公务，没有理他，这小家伙实在胆大，不一会儿就爬上了他的膝盖，窝进他怀里，还试图摘掉他的银面具。那时的地狱宰相因为被地狱气息腐蚀的原因，心情并不好，很不耐烦地低头，用凶狠又冷冰冰的一双眼瞪着又软又嫩的小家伙。

　　小天使知道他生气了，但也不怕，皱着鼻子想了一会儿，伸手搓出一个亮晶晶的光团子，然后用一双同样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

　　于是奈宝尼尔便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有人敢对他做出这样哄人高兴一般的举措——对方自己都还只是小小的一团呢。

　　小家伙把金色的小团子搓成一只又一只各种各样软乎乎的小动物。奈宝尼尔无动于衷，直到对方挖空心思又搓出一只小蝴蝶时，他终于有些心软了。

　　一团稚气的小家伙仿佛对他的情绪很敏感，立即笑开了，软乎乎的脸颊上还出现了一个小酒窝。

　　小家伙奶呼呼甜滋滋地问他，“你喜欢金色的小蝴蝶吗？”

　　奈宝尼尔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濒死一般颤抖着，任由这破碎的记忆片段刨开自己的胸膛掏出心脏。

　　他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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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

　　嗐算是让哈尼雅出了下场吧

第62章

　　“可是我真的养不起他了，”哈尼雅悲愤道，“那小崽子真的好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