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59)

　　一定哪里有问题。

　　梅塔特隆的目地其实很简单——防止哈尼雅在天堂感到别扭。

　　哈尼雅只是被抹去了记忆，而不是被抹去了在人间的经历，他担心哈尼雅回到天堂会感觉……自己想照顾一个人，却没有这个人存在。

　　梅塔特隆是神的狂信徒，自然知晓上帝对爱欲的厌恶。哈尼雅不可能在上帝对洗礼后再恢复记忆，如果让他感觉到自己失去了谁，又无论如何无法找回，那未免太残忍了。

　　无论是别西卜还是哈尼雅都是长生种，总会放下这一段短短的纠缠。梅塔特隆试过请求上帝让自己来给哈尼雅洗礼，以保留一部分他的记忆，但显而易见地失败了。既然不可能再在一起，他就干脆碾断了哈尼雅想起别西卜的可能。

　　梅塔特隆见过哈尼雅对别西卜捧在手心上一样地疼宠。一个天使幼崽，可以很好的补全哈尼雅身边的空缺。至少也能让他忙得没时间想东想西。

　　而哈尼雅不出他所料，把拉贵尔照料得很好。

　　“我还以为您不会喜欢照顾孩子，”瑞比娅着实惊讶，“您看上去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

　　“……我也这么以为。”被迫照顾幼崽的哈尼雅叹了口气。

　　他心里有些奇怪，就算拉贵尔再乖巧，照顾孩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却有一种异样的熟练感。如果小拉贵尔尿裤子或者哭闹，他会有些难以应付，但只论给小团子换衣服或喂奶，他简直是熟练的过分，完全不会把脆弱的婴孩弄疼。

　　甚至有时拉贵尔冲他吐小奶泡，哈尼雅便会奇异地感觉到心里变得柔软，可又清楚地知道这柔软不是因为眼前奶呼呼的小团子。他说不清那种模糊的感觉，便时不时看着拉贵尔发呆。

　　这在旁人眼里就是他很喜爱拉贵尔了。

　　而拉贵尔又确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幼崽。他很乖，很聪明，跟哈尼雅待久了还有一股狡黠劲儿。他没几年就学会了发音，冷不丁会吐出一两句引人发笑的话。

　　时间长了，哈尼雅开始真切地喜爱这只幼崽，早些年的别扭感慢慢变淡了。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拉贵尔就在他脚边爬来爬去，偶尔站起来走上几步。

　　瑞比娅也很喜欢这个幼崽，一向不算很和善的座天使副和大天使长加百利关系不错，会偷偷给他塞一点从第一层月球天带上来的小玩意。她甚至会因为拉贵尔更亲近哈尼雅而微微吃醋——毕竟哈尼雅要更忙些，算起来她和拉贵尔待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

　　哈尼雅对此很得意。

　　拉贵尔看不懂两个大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他还没到去梅塔特隆那里学习课业和礼仪的年纪，只每天快乐地爬来爬去。他很喜欢哈尼雅金灿灿的长发，觉得比自己的蓝毛漂亮，有时爬着爬着就抬头看一会儿，总蠢蠢欲动地想去摸一摸，又有点怕哈尼雅训他。

　　后来他终于鼓起勇气，扶着哈尼雅的座椅站起来，扯了扯对方金色的小辫子。

　　“嘶——”小孩子手上没轻重，哈尼雅被他扯得轻轻抽气，低头便看见一张怂而无辜的包子脸，又好气又无奈，俯身把小崽子抱到自己腿上，开玩笑般凶他，“胆子挺大啊，我家宝贝都没揪过我头发……”

　　他说着，忽然愣了下。

　　“宝贝？”小小的拉贵尔还没听过这种称呼——毕竟他在地位和辈分上都与其他炽天使完全平等，没人会这样叫他。他才学会说话，一双干干净净的眸子疑惑地看着哈尼雅，口齿不清地问他，“那系什么？”

　　哈尼雅也看着他，似乎自己曾感觉到的一切别扭和迟疑都在对方清澈的目光中放大了。他感觉自己被拉贵尔的眼睛看穿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的宝贝……是什么？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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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奈宝尼尔也没有出场

　　下一章就放奈宝出来~哭给你们看~（奈宝：喂！）

第60章

　　奈宝尼尔是被雨淋醒的。

　　他睁开眼，看了看纷纷扬扬落下的雨丝。细密微凉的水珠砸在身上，哪怕他的身体不畏寒暑，心里也泛起一丝凉意。

　　他抬起手，撑开了个结界罩住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墓碑，将雨挡在外面。

　　然后他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儿。

　　奈宝尼尔不喜欢哈尼雅的墓碑被雨打湿。

　　神殿会为每一位圣子立碑。以往天国的使者并不会带走圣子的人类身体，所以他们会被妥帖地下葬。但不知为何哈尼雅的躯体也被带去了天堂，他的墓碑下便只埋着些他曾经的贴身物品。

　　奈宝尼尔知道哈尼雅不在这下面。如果有一丁点的哈尼雅在里面，他都无法主动靠近这里。

　　法则的力量在禁锢他，他无法违背誓言。

　　哈尼雅的离开于他而言太难熬了。奈宝尼尔在他走后就离开了神殿回到地狱，试图用公务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惜成效不高。

　　他没有刻意去想他，但也不想刻意忘掉他，于是似乎哪哪都有哈尼雅的影子——在他们相处的时间里，他们靠得太近了，以至于没有可以不去想他的缝隙。床铺上没有哈尼雅，餐桌边没有哈尼雅，花园里、入睡时都没有哈尼雅，没有人逗他吃东西，没有人会笑着帮他擦嘴，也没有人在他打瞌睡时把他抱到腿上给他念书。哈尼雅没有给他留下能独自生活的余地。

　　奈宝尼尔分明曾经一个人生活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却被短短几年的朝夕相处击败了。他像一只从未离开过亲长的小兽，在无能为力的孤独前溃不成军。

　　他实在很想他。

　　他几乎不再睡觉——原罪本来也不怎么需要睡觉。身边没有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他没法安稳地睡着，只能在黑暗里一点一点被回忆杀死。

　　那么多、那么多他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很久的事，从他刚被捡到时对方温暖的手心，到最后哈尼雅离开时不聚焦的眼睛。他还记得哈尼雅对小煤球时自己的照顾，对方是一个合格到完美的饲主……也记得后来哈尼雅那些有点顽劣的恶作剧。哈尼雅似乎很喜欢在外面逗他，大多数时间是在开着隔音结界、被白魔环绕的花园里，坏心眼的非要弄到他哭；也有一次在海水中，他知道他怕，故意把他摁在海边的礁石上捉弄，又在顶进来时用手护住他的后背以免他被礁石划伤——奈宝尼尔怎么会被礁石划伤呢，可他又很喜欢对方泡在海水里也依旧温热的掌心和低低哑哑的安抚。

　　他曾经甚至教导过哈尼雅的礼仪。

　　神殿的礼仪不如天堂繁复优雅，他怕哈尼雅去天国后不适应，特意教过他。只是他舍不得用教鞭，哈尼雅也不怕他，不怎么上心，还总做错了就笑眯眯地看他，他凶他几句，对方也不恼。有时他会被哈尼雅耍赖的笑容蛊惑，忍不住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之后总会被哈尼雅摁倒吻上半天，教导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知道哈尼雅去天堂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些记忆。他当时只是想，以后哈尼雅再用到这些礼仪时，会不会感到一点熟悉，会不会……想起他。

　　他都不敢想哈尼雅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了。

　　但……哈尼雅离开的那天，他在他身上留下的归属标记就消失了。他再也无法感知对方的状态。

　　只有上帝能影响法则。

　　无论是他的天生缺陷，还是后来被打入地狱，奈宝尼尔从未怨过上帝。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创世神产生怨恨：上帝明知道自己爱他，为什么要这样早早地把哈尼雅从自己身边夺走。

　　梅塔特隆下来找过他。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允许一个天使破禁，只敢问对方哈尼雅过得怎么样。梅塔特隆告诉他哈尼雅很好，然后劝他不要再想他了。

　　他做不到。

　　奈宝尼尔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公务上：这是为数不多没有留下太多有关哈尼雅记忆的事。公务是会做完的，没关系，他可以给阿贝尔放假，可以把撒旦的公务一起做了，还有萨麦尔，他之前帮自己清理了不少工作，奈宝尼尔可以把他的工务一并纳进自己的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