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还在看那地图:“你先睡,我再看会儿,我总觉得还有转机。”
尹辞径直下了床,把师父硬拖回床上:“明天要见方丈,你要青着一双眼去么?戏耍就是戏耍,图的是舒心。你要没玩够,我明天继续陪你就是。”
时敬之闻言一顿:“图的是舒心?”
“是啊。但凡事有度,过犹不及。”
“那阿辞你舒心了么?”
见尹辞怔了怔,面色渐渐复杂,却没有否认。时敬之心满意足,学着尹辞的口吻:“那就睡吧。阿辞要是没玩够,我明天继续陪你就是。”
结果第二日,时敬之眼下还是多了点青黑——此人寅时又偷偷摸摸爬了起来,对着一张地图坐了一个多时辰。
尹辞见到时敬之吐血吐红的帕子,恨不得揍他一顿。只是看对方那张笑嘻嘻的脸,他又下不去手。
最终他只做了三个人的早餐,托和尚取了份寺里的素斋,专供时敬之。时掌门捧着见尘寺特产包子,望向其他人面前金灿灿的烙饼,无语凝噎。
尹辞向来狠得下心:“既然师尊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不如和高僧们一样苦修,说不定别有效果。”
时敬之咬了口包子,心平气和:“……阿辞,你这是在关心为师?”
尹辞冷笑一声,没进狐狸的套:“我向和尚们打听了,他们明日早餐只有盐粥和煮青菜。”
时敬之立刻闭了嘴,闭气凝神,老老实实吃早餐。
见尘寺如今的方丈,尹辞听过几耳朵,从没见过真人。他只知道那和尚是觉会和尚的师兄,法号“觉非”。觉非和尚武功极高强,自闭程度也非以往方丈能及。按照江湖中人的说法,除非天下动乱、山河破碎,不然这位方丈是不会下山的。
觉非和尚甚至连数年前的武林大会都没露面。
这样一个人,怎么听怎么难对付。尹辞做了十足的准备,谁想——
“啊?空石师叔祖的石剑呀,时掌门要看,随便看就是了。反正那剑放着也是放着,看一眼也不会少一块。”
觉非和尚盘腿坐在榻上,饮了一碗素酒,又打了一个嗝。枯山派四人在蒲团上坐成一排,谁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脸色。
方丈的房间宽敞,四处都是软垫。软垫间隙塞满花花草草,看着甚是热闹,没有半点出尘之意。
用客气的话说,觉非和尚生有弥勒之相,耳垂眼看就要拖到肩膀,圆润的五官满是喜气。直白点说,此人胖得有些过分,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一副天塌了也懒得躲的模样。
要不是能感觉到此人深厚的内力,尹辞简直要以为他们走错了门——与传闻中的不同,这位方丈非但通情达理,甚至过于好说话了。
“还有什么来着……哦,空石师叔祖的遗骨。时掌门,我看咱们也算有点交情了,你就别瞒老衲啦。就凭你换回《无木经》,别说看眼石剑,哪怕让和尚我光着身子绕寺跑圈,也是看得的。”
时敬之磕磕绊绊道:“……方丈大师,也、也不必如此。”
他还没从空石大师的影响里走出来,被面前的方丈震得神志不清,两眼有些发直。
觉非和尚大笑几声,声如洪钟,震得几人肺腑颤动。他用粗胖的手指拍拍膝盖,一双眼笑得眯起来,一时让人分不清他在看谁。
“所以时掌门特地抛出遗骨一事,来见老衲,想必有其他要事吧。”
时敬之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了情绪。“晚辈此次前来,的确有两件事想向方丈大师讨教。若是大师能够解惑,晚辈愿助贵寺寻回空石大师的遗骨。”
“唉,小小年纪,说话怎么曲里拐弯的。我看时掌门想寻空石大师遗骨是真,其余事情只是捎带——那阎不渡,把线索藏在了师叔祖那里么?”
胖方丈微微睁眼,三言两语点破了时敬之的来意。
“……方丈大师如何得知?”
“师叔祖那石剑,是自个儿回来的。空石师叔祖失踪后将近一年,它突然就插在了我寺门口——但凡换个人,肯定忍不住来我寺邀功,再不济也得打个招呼。会这么干的,只有那阎不渡一人了。”
觉非和尚轻啧两声,看向众人的眼神近乎慈爱。
“阎不渡此人狠毒精明,不会好心到送剑归寺,也不会幼稚到以此挑衅,只能是藏了关乎埋骨地的线索。见尘寺寺规甚严,你们不便四处打听。如今来见老衲,也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是不?”
“是,晚辈方才妄自尊大,冲撞大师了。”
时敬之立刻换了语气,态度相当诚恳。
“罢了罢了,愿过贪嗔痴,来者都是缘。”觉非和尚挥挥手,“关于空石师叔祖的记录,我会遣人给你们送去。先说那石剑——石剑在后山塔林下的地宫,诸位可以随便看。若能带得动,带走也是可以的。”
这回时敬之真的被惊住了:“带走也可以?”
空石大师的剑,怎么看都是见尘寺之宝。高僧大气不少见,大气到反常就有蹊跷了。
觉非和尚笑容满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保证不会有人阻拦。”
“只是这剑上由师叔祖亲自刻了一百零八句法言,意在问心,‘我执’愈重剑愈重——空石师叔祖自我要求高得很,光是把剑挪去塔林,我寺就用了足足三十人。”
“一百年间,此剑从未觅得有缘人。要是施主真能取走,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
-阶段一-
时狐狸:早起练习;尹魔头:?你有毛病
尹魔头:准备早饭;时狐狸:徒弟好用
-阶段二-
时狐狸:早起练习;尹魔头:?孺子可教
尹魔头:准备早饭;时狐狸:徒弟真好
-阶段三-
时狐狸:早起练习;尹魔头:?吐血了还不好好睡觉
尹魔头:准备早饭;时狐狸:阿辞真好,得想个办法让他开心点
现在让我们猜猜阶段四
第62章 问心
觉非方丈给了枯山派一行人最大的礼遇。他长吁短叹地下了榻,竟是要亲自带路。
胖和尚裹了裹僧袍,把一身颤悠悠的肉兜住。随后他转向闭眼装瞎的闫清:“阎家小子,你也甭闭眼了。外面景色大好,不看可惜。”
闫清睁开鬼眼,一脸难以置信。
觉非方丈又一通大笑:“阿弥陀佛,我寺与太衡向来交好。你那施前辈知道枯山派要上山,还特地送了信,请我不要太为难你——毕竟哪怕在我寺,空石师叔祖的慧根也高得罕见。要不是他被阎不渡杀了,见尘寺史上最年轻的住持非他莫属。”
闫清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苏肆紧张地斜着觉非,后背绷得死紧,看着蓄势待发。
然而觉非方丈只是晃晃悠悠走近,拍了拍闫清的肩膀。
“俗话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阎不渡既然能携石剑上山,这份因缘也算了了。待会儿你就这样出去,哪个和尚犯了嗔戒,老衲就把他扔进佛心阵反省。”
说罢,他还朝闫清挤挤眼。
“当初小镇子的小毛孩,也长这么大了。怎样,我教你的杏核还玩着么?”
苏肆:“当初是你这老秃……大师教他吗?”
“阿弥陀佛,老衲没有黏在回莲山上。每过个十几二十年,老衲还是会下山游历的。”
闫清静静地立了会儿,给觉非行了个认真的礼:“晚辈多谢方丈大师关照。”
“小事,小事。”觉非摇摇手,又笑眯眯地转向时敬之和尹辞。“两位也不用遮脸哈,务必抬头挺胸。等我拎根棒子,嗔戒就算了,待会儿要哪个小兔崽子敢犯色戒……哼哼。”
时敬之、尹辞:“……”
濯经会在院中举行。佛幡飘飘,经书晾于冬日暖阳之下,又以药烟慢薰,整个见尘寺飘荡着安心宁神的苦涩香气。
清风拂过,经书纸页沙沙作响,自有一番玄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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