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短剑被甩到闫清手边,擦着他的手掌,斜斜没入泥土。
两个杀手就此合流,再次结成阵型,两人幼稚的突袭终归是白费了。闫清缓缓握住那把短剑,心中五味杂陈。
“阿四,对不住。”
“……清醒了就好。”苏肆短暂地笑笑。
“接下来怎么办?”
“必须分开他们,你……三子?!”
闫清再次冲了上去。
他并非无头无脑地冲撞,那双赤红的眼眸仿佛在燃烧。两个杀手刚得势,未免放松了片刻。闫清又挑了已经被苏肆伤到的那个,全身气势汇做一处,竟直接将那人撞退数丈远。
他没猜错,另一个杀手看到鬼眼,果然也呆滞了片刻。
他要的就是这片刻——无论之后是暴怒还是杀意,都无所谓。
闫清张开双臂,一把将那杀手抱住。他的双手满是血和伤口,湿滑又无力,于是他将短剑全力钉进左臂,卡在前臂两根骨头之间。他的右手紧握粗糙的剑柄,就此牢牢锁死。
那杀手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箍在闫清两条胳膊之间,使也使不上力。闫清见杀手挣动,冲对方的脖颈一口咬下,鲜血喷得他满脸都是。
他没有多高强的武功,只余一把力气,以及满心奔涌的辛酸与讶然。
原来自己已经没办法随便死掉了。
他不管不顾地收住牙齿,下颚酸到发痛。无论杀手再怎样挣扎,他就是不松手,人的血肉漫过他的口腔,带着让人憎恶的腥气。
如此一来,牵制是牵制住了,闫清的后背却完全暴露在外,另一人随时都能来个一剑穿心。
但另一个人却没能做到。
看着摔远的闫清和敌人,苏肆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里多了几分自嘲。
“到了这个地步,我却还瞒着他。”他咬牙道,“没办法,我总得保证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仅剩的杀手正在怒头上,哪管面前小子嘟嘟囔囔。他又抽了把匕首,径直袭上前。
苏肆还站在原地,气息却陡然消失了。
他眼中的邪气无影无踪,只剩空荡荡的木然。面对杀招,苏肆反而收了那剔肉刀。他就这样空着双手,一一闪身而过。杀手招招致命,可攻击仿佛打上棉花,没能伤对面分毫。
在杀手生出疑惑,动作滞缓的瞬间。苏肆欺身而上,一爪抓向敌人喉管。
这一招扭曲又刁钻,煞是难防。杀手强扭关节,以匕首防御。瞬息之间,金属匕首一声轻响,被肉做的五指当场折断。
血肉横飞,躯体撞地。
纤细的五指一收一放,竟把杀手的咽喉整个挖空。
“都是你们的错。要不是你们杀过来,我也不用当面瞒他……这比我想的还难受。”苏肆甩甩手上的血,语气森然。
“刚才那……你……”杀手无声呻吟,目中光彩迅速散去。
苏肆毫不留情地抬起脚,用力跺碎杀手的脖颈,将伤处踩成一团肉酱。随后他提了剔肉刀,又揪住闫清制住的杀手,一刀戳进后脑。
鲜血与沟渠底下的淤泥混作一处,腥臭味越发明显。闫清失了大量血,苏肆小心松开他的手臂,他却已然神志不清,一双红眸没了焦点。
苏肆苍白着嘴唇,将那把短剑丢了老远:“三子,辛苦你了。”
“唔……”
“我们回家。”
黎明将至,两人全身鲜血臭泥,还捎带了一只装死的大鹅。若不是半路遇到尹辞,两人未必能在天亮前赶回客栈。
时敬之刚给自己包扎完,又要照料两个下仆。才满的药箱又空了小半,时掌门心头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好在众人年轻力壮,没有伤筋动骨,问题不大。
三个伤病号在房内横了一整天,第二天都能下地了。陵教吃了血亏,没有再派人来,这场追杀姑且算告一段落。
只是醒来后,闫清一直心不在焉,像是在考虑什么人生大事。苏肆还是一副老样子,聒噪程度和白爷不相上下。
“明天出发?掌门,咱们就这样闯阵,不会出问题吗?三子手臂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也全身疼……要不再歇息两天?三天?”
“时间不等人。”时敬之抱紧药箱,冷酷地表示。“佛心阵由见尘寺所创,并非凶险阵法。这点小伤不打紧……别嚎,本掌门的伤比你俩重多了。”
尹辞一唱一和:“是啊,佛心阵自见尘寺完工后便在,近千年没有凶名。这阵难闯归难闯,不至于全是死路。”
此话一出,连发呆的闫清都忍不住侧目——
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不至于全是死路”?
苏肆则死鱼般挺在地板上,决心跳过脑袋有毛病的大弟子:“好掌门,至少等咱们武功恢复……”
时敬之摇摇头:“再休息下去也没有意义。我调查过佛心阵——无论内力再高强,一旦踏入此阵,都会被封得滴水不漏。进了山,大家都与凡人无异,只能凭身外功夫了。留在这里夜长梦多,不如进阵再歇。”
苏肆:“等等,佛心阵就这么简单?我不信。”
时敬之迟疑片刻:“……确实还有另一个说法。不过佛心阵将近百年一开,相关的线索实在太少,我也不清楚细节。”
“什么说法?”
“佛心阵重在问心,一入此阵,必将直面心魔。”
第46章 入阵
冬日将尽,春寒料峭。
赤勾教总坛位于西北沙阜附近,临看沙漠,天气比其他地方更恶劣几分。饶是乌血婆内力精深,也愿意捧个汤捂子暖手。
她瞧看窗外惨淡的雪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铜皮水罐,仿佛抱了个活物。桌上摆满小食热茶,俱是没有动过。
“教主,新消息。容王与那太衡派谈好,交换了地图拓片。如今两者手里都占了八份,与我教一致了。”
前些日子,赤勾教刚与陵教来了场血战。陵教不知哪来的火气,反扑得如同疯狗。赤蝎足折了三分之一,这才弄到陵教独有的佛珠拓片。
如此一来,赤勾教十四份地图得了八份,本是遥遥领先。结果容王来了这一手,三方再次追平。
乌血婆不显意外:“太衡本来就和朝廷牵连颇深,早晚的事。许璟明那小子本事兜不住野心,八成等看摘太衡的果子……叫容王府的探子收收,转去江友岳那边。”
“去盯国师?!教主三思,万一朝廷怪罪下来,咱们……”
老人冷淡地打断道:“别说视肉,今上连仙酒都没沾过。他要有意插手,还轮得到咱这些江湖草莽蹦跶?圣上不关心便罢,江友岳一个神棍也作壁上观,其中必有隐情。说不准他在哪安了桩子,就等看背后一刀。”
“可是——”
“我神教唯独不碰皇陵,江友岳哪怕死了,他的坟我也挖得。活看,那就更敢得罪了。”
“是。”
那属下消化了会儿惊世骇俗的指令,又继续道:“还有一事。五日前,祈邬城,郑奉刀被枯山派的时敬之杀了。枯山派似乎没有收集地图的打算,正往回莲山去。”
“郑奉刀死了?姓时的小子果然非池中之物。”
乌血婆哼笑一声。郑奉刀阴毒谨慎,从不托大。时敬之杀他,绝非投机取巧能做到的。
“教主,我们不用插手枯山派么?那一位——”
“不用管他。”乌血婆终于扭过头来,“该是赤勾教的人,跑也跑不掉。”
“属下明白。”
“急看往回莲山去,姓时的估计发现了什么线索。佛心阵啊,老身还没见过呢。若老身再年轻个二十岁……”
话说到一半,她突兀地沉默下来,又眺向窗外。
千里之外,回莲山下。
枯山派四人提心吊胆,特地绕过永盛,好容易才挪到回莲山。
时掌门配药确实有一手,苏肆当初嚷嚷不愿动嚷得最凶,现在掌心结好了痂,全然无碍。时敬之本人也血气充足,再次活蹦乱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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