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68)
季晨没有说话,但何云起看得出,他的眉已经因为困惑缓缓皱起,这件事确实让人疑惑,只不过在当时他被追得匆忙,根本就没来得及细想。何云起继续说着:“然后你跑到拐角,颜培就突然出现了,而且还开着车……”
他是故意等在那的吗?
两人的脸上极有默契地出现了同一个表情,略微不同的是,何云起的惊讶里藏着愤怒。从年三十的雪夜里,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位陌生人的与众不同,这个人对季晨的在意,早就超出了一个萍水相逢者应有的范畴。
可这是为什么呢?何云起脑子里划过了无数可能,甚至已经跳转到戏剧一般的上一辈恩怨纠葛里去……不过这一切要盖棺定论都还太早,现在说这些推论,恐怕也只会让季晨更加不安罢了。这些想法全都被他很好地掩盖在了心里,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何云起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说:“我明白了。”
“什么?”
“他看上你的美貌了。”
“……”
又来了,又来了。正经不过三分钟,这简直就是何云起的日常!季晨早已对他的行为模式了如指掌,此刻一张无奈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波澜。
而何云起的戏开了场,就没那么容易落幕了,他的脸上迅速地挂上了醋意,眉头一皱,嘴角一耷,苦得仿佛生吞了半斤黄莲心,喋喋起来:“我的晨晨那么可爱,走在街上别人总得多看两眼的。大年三十下着大雪,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眼就看到了你,从此心生爱慕,然后就设计了这一出,非要创造一个两人独处的机会!要不是我跑得快……”
“你跑的慢我也不会跟他怎么样的!”季晨赶紧打断了他的苦情戏码。
何云起趁着季晨转开了话题的功夫,立刻向前一倒,把瘦小的人搂在了怀里,压在了柔软的床垫上,苦着脸哀怨道:“我的晨晨总是被别人盯着,这次是青年才俊药剂师,下次是啥?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板,是不是就得取号排队了……”
“哪来的……”
“不管,我不管,我不听你解释。”何云起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拉开季晨细瘦的手臂就把自己往他怀里塞,非让他搂着自己的肩背不可:“晨晨,你老公没有安全感,你老公一缸子醋都喝干了,你赶紧亲一个安慰安慰。”
何云起一天天的把小朋友三个字挂在嘴边,可他年长六岁的大朋友在幼稚这一点上不知道超出了季晨多少个台阶。室内的暖气正好,裸露在外的手脚也很温暖,季晨无奈却顺从地将比他高大的何先生“搂”在了怀里,手臂攀过他的脖颈,手指轻轻绕着那几缕垂在后脑勺的柔软的发丝,顺着他的话就开了口:“凭什么你是老公,我们俩也没谁是女孩子啊,我就不能是老公吗?”
何云起的笑里带上了几分狡黠,手臂一展便将季晨抱在怀里,脚背一弓,将堆在一旁的被子勾了过来,再次将两人裹在了被子里。季晨见他不回应,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钻了钻,探出头来,甩了甩微乱的头发再次询问:“别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凭什么呢。不说话,那就当你默认我是老公了。”
季晨本是想着故意找个小茬戳戳他,没想到何云起不仅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反而非常迅速地应了下来:“好,以后你就是老公了。”
“?!”
“那老公,咱俩是不是该睡了啊?”刚把自己定位为人妻的何先生二话不说替还在愣神的季晨脱下了针织背心,等季晨终于缓过神来时,他最里层的衬衫都快被剥光了,及时醒悟的季晨赶紧拉住了自己的衣服,一副“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咱们就别下一步了”的悲壮表情抵住了打算继续动手动脚的何云起:“我……你刚才不是说我才是老公吗!”
“是呀。”何云起抓住他抵抗的细白手腕,虔诚地在手背上落下了一吻:“把老公伺候好是我的责任啊,我这不就是伺候着吗,一会疼了难受了不舒服了记得叫我,舒服了更得叫我,记得五星好评啊老公。”
季晨的抗议被淹没在了深吻里。何云起的脸皮实在是厚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就没料到自己那调皮的玩笑会被何云起当了把柄。这夜里,这人把他折腾得气都喘不上来,还要抽出空来语调轻柔地笑着问“老公这儿舒服吗”、“老公,疼不疼”……忍无可忍的季晨终于在空隙里喊出一句变了调子的“闭嘴”,却又被何云起温柔而强势的吻再次吞没。
在厚脸皮的成年人面前,一切抗议都是无效的。
清晨如约到来,床头的手机里的闹钟准时响起。轻快的钢琴协奏曲让睡眠充足的何云起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怀里的人今天没课,不用早早地往一小时路程之外的学校赶去。昨夜的早睡让他没能及时收到艾莎发来的消息,按照惯例,艾莎会在下班前整理好第二天的预约,并且发送给他,不过鉴于有时客户会临时取消,加之这位员工的摸鱼拖延,这份安排的发送时间渐渐地就拖延到了每天的临睡前。
当然,是艾莎临睡前。
今天的安排不算忙碌,也算是忙了好几天后难得的清闲,何云起安逸地舒了口气,一手搂着安枕在身侧的季晨,一手将手机举到了面前,仔细看了看艾莎发来的具体时间安排表。随着屏幕的下拉,对话框的最后一点末端映入了他的眼睛,惬意的笑立刻凝在了嘴角。
他看到了一个能将他的好心情瞬间击碎的预约安排。
今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一个小时的咨询预约,客户的名字是颜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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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和三次繁忙和身体不适一起来了。
周一还要改卷子,不要对按时更文抱有太多的期望噢。
第53章 镜(5)
咨询室的空调正好,既温暖,也不会让人觉得口干舌燥。何云起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脸上的笑容商业而客套。下午四点整,颜培出现在了咨询室里,确认了相应的信息后,他便按着预约的要求开始了咨询。
颜培的脸上挂着与何云起极为相似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更加的老练,微弯的唇角,眯起的眼睛,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仿佛一张焊在脸上的精致面具,想要摘取都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何云起不愿再与之接触,但出于工作也不得不谨慎妥帖地应对着。两人互相笑了一阵,终于是决定不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颜培先生,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惯例的开头,何云起连语气都未曾改变一丝一毫。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笑了笑,捧起面前的纸杯抿了一口咖啡,身体微微向后靠了几分,让自己成功地陷在了柔软的布料中,他轻轻叹了口气:“何先生,我最近心烦的事还挺多的。比如……我突然想起了自己走失多年的恋人。每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以至于精神状况都不太好。”
“是吗……”
“何先生。”何云起的话还没接上,就被颜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端着纸杯,将脸上虚假的笑意逐渐抹去,那张已经生出细小皱纹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一个悲凉的苦笑:“你觉得,我能找到他吗?如果我找到了,我能带走他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把这段经历说出来。”他的话如同一团迷雾,即没有头也没有尾,说是意有所指恐怕自作多情了,但这他话语里的内容和说话的语气,着实让何云起不舒服,而且是极度的不舒服。
“嗨,都好几年了。”颜培摆了摆手,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了茶几之上。何云起明白,这样看似推脱的表现,其实是说来话长的开始,所以他并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颜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表,抬起头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郁结全都吐个干净。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很小,说是单纯,还不如说是傻。那时候,他被小混混拦路勒索,我不过顺手救了他一把,从此身后就多了个天天问为什么的小尾巴,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们阴差阳错的就在一起了。我出门工作,他就在家等我。我要是没按时下班呢,他就到小区门口等着我,一等就是一整晚,都不知道去路边的小店里坐下,吃点东西歇歇脚,就傻愣愣站在那等。”颜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仿佛这些美好的往事从未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