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100)
季晨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小姑娘手上的橘子,一股脑全塞到嘴里,皱了皱眉:“好酸。”
快大半个月后,季晨回到了学校里,而学校里已经没有了那几个恶霸的身影,班主任特别在开班会时再次强调了不要欺负同学,那几个被学校强制转校的同学就是最好的例子,欺负人是坏孩子,将来走上社会也会被万人唾弃。季晨作为当事人,并不想再多提这件事,死里逃生的他依旧趴在桌上,沉默的度过着每一天。
可小孩子都是健忘的,他们对季晨这位差点死了又活过来的同学的敬畏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学期末的一个清晨,季晨坐在教室里喝着牛奶,突然被同班的小痞子揪了起来,要从他这抢个包子吃。
季晨沉默着将瓶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然后将玻璃瓶碎在了这小痞子的头上。
“没有人保护你。”季晨告诉自己,“如果你不保护自己,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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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生来强大的人。
第77章 倒计时
眼前白光一闪,何云起彻底从季晨的回忆中脱离出来,原来渡灵者还能将自己的记忆展现给他人看,何云起的惊诧还没结束,季晨一直贴在他脸上的双手突然就松了下来,无力地垂在了枕边。
何云起赶紧将床头灯调亮了几分,暖色的灯光照亮了季晨汗涔涔的脸,汗水之下是他苍白的脸色,童年那段死里逃生的经历钻入了梦里,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消耗和痛苦。噩梦不是一件好事情,无论是对心力还是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更有可能是脏东西趁虚而入的结果。
“没事了,没事,我在这里,慢慢吸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别急……”何云起扯着睡袍的袖子,轻轻将怀中人满头满脸的冷汗擦净,引导着他放松下来。季晨的手很冷,掌心全是汗,病房里的那一场搏斗究竟让他耗损了多少,何云起不敢去推测。
“艾莎……怎么样了?”深呼吸好几轮之后,季晨终于撑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
何云起将他的手重新塞回了被子里,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额头:“在咨询室门口找到她,已经安顿好了,和……姐姐跟江前辈在一起,我找了个护工帮忙照应。”
季晨半阖的眼里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他不说话,何云起也没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好一阵子,寂静的卧室里突然传出了少年轻微的啜泣:“我没用……”
“不是的,晨晨。”何云起搂着季晨,将他被冷汗晕出水汽的头发理了一遍又一遍,同时收紧了手臂,两人拥抱得严丝合缝,何云起在尽可能的增大两人皮肤的接触面积,尽可能的用自己的体温给季晨带来温暖和舒适感,“你很棒,你很厉害,你那么小,就能保护好自己,就能从那么深的泥坑里爬出来,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你已经是最厉害的人了。”
季晨哽咽道:“艾莎是无辜的……”
“艾莎是,你的姐姐是,江前辈也是,他们都是无辜的,但这不是你的错,别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安慰无用,可安慰毕竟还是能将人堵在心头的浊气疏通疏通,“我们还有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没有时间了。”季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与平时淡然冷静的样子相差甚远,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抓住了何云起的衣襟,抽泣着,“生灵离体,三天内不能回来,也没有新的灵体进入,肉体再醒来的可能性就变得很小,再过两天……”
季晨的啜泣逐渐演变成了无助的痛哭,他的指节嵌入睡袍领口柔软的布料里,指尖仿佛能穿透这层布料,直直刺入他自己的手心。
何云起愣了愣,安慰的话语堵在了嗓子里,三天……季晨没说完的话已经自动在他的脑袋里成了形。已经过去一天了,再过两天,如果还不能将他们的生灵从秦弦手里拿出来,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被游魂侵占,或者永远的沉睡。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足以击垮将家人视作全部的季晨。
“咱们再想想办法,还有两天,还来得及。”何云起沉默了片刻,重新开了口,“你的梁叔叔不是出差了吗?跟他说了这事没有?他回来,指不定会有什么办法,现在很晚了,估计也打不了电话……明天一早,你就给他打个电话把这事说清楚,他一定会赶回来的。等明天天一亮,我也去找找老于,他不是还有个特别厉害的爹吗,咱一起加油,但是你得答应我……千万别自己跑出去,别自己去找秦弦,好不好?”
季晨没有说话,只是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空档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模糊地发出了类似“嗯”的声音。
何云起明白季晨的好强,所以更能明白他揭开伤口时所倾注的信任和依赖,忧心忡忡的两人一夜都没能睡好,当窗外深蓝的黑夜泛出鱼肚白,何云起便顶着黑眼圈爬了起来,给还在熟睡的季晨留了张字条,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老于接到电话时,人还在被子里,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疯了居然做梦梦见了何云起。直到电话和门铃声同步响起,他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没想家门刚开一条缝,就被何云起一个闪身挤了进来,这家伙二话不说拐着他的脖子就往卫生间去,熟门熟路得仿佛回自己家。
被何云起压着洗了个冷水脸,于亚澜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还没等他对何云起的突然来访大发雷霆,这位毫不见外的发小居然直接给他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一扯,连拖带拽地把他拉下楼塞进了车里。
“不是……你这大清早的干什么?”老于的怒火在看清何云起凝重脸色的瞬间就消失了,他知道,自己这发小一出现这表情,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出什么事了?”
何云起一脚油门,清晨的第一缕金色阳光才刚刚洒下来:“一时半会说不清,带你去看了就知道。”
医院里,护士站熬了一夜的护士们还没交班,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两眼布了浅红的血丝,直愣愣地看着两人从面前的走廊里奔过。相邻的两间病房里躺了三个人,即使明知弄出动静也不会吵醒任何人,何云起还是选择了轻轻推开门。
老于吸了口气,慢慢走进屋子里看了一眼。两个年轻姑娘紧闭着眼,如果不是躺在了病床上,说是熟睡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细细看了会,吩咐何云起搬了张椅子来,坐下,挨个搭脉。
半晌,老于才把手收了回来,抬头问:“魂丢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在这也是有个人照顾着,但是……”
“得赶紧办出院。”老于站起身,扫了一眼室内的装潢,又绕过病床拉开窗帘看了一眼,重复道,“得抓紧,这地方不行,整个院子的东北角,招邪祟,而且体内没生灵很容易被侵袭,别赶明儿人醒了,一张口管你叫爷爷,不得吓死你。”
“出院了去哪找这么多的空?而且还得有人看护着……”
“废话,我那儿啊。你叫我来难不成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老于指了指躺着的,“就她俩了?”
何云起忙指了指隔壁:“还有一个,我姐夫。”
老于被噎了一下:“你……姐夫?”
何云起没详细跟他解释,只把他赶到了隔壁病房,自己便急匆匆去办出院手续。医院再三劝阻,但意义不大,毕竟这不是常规的医疗手段可以解决的,怎么也想不出个办法来,最终也只能就这么着。
在医院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两人成功带着几位昏迷不醒的病患出院时,时间已经过了晌午。
老于是雷厉风行的,他打电话联系了自己刚退休旅行回来的父亲,说自己只是跟着老爷子学了点皮毛,真要能帮得上忙,恐怕还是得求求他老人家。
这不,他们这才刚带着人回到医馆,这位一贯严厉的长者就已经在门口侯着了。两人将病号安顿好,又跟老爷子说了个大概。有这位于叔叔在,何云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将所有细节都详尽地告知了,可正当他说到生灵被抽取时,于父额头一皱,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