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143)
“没事。”何云起抬起头,跟着那光球打量起来,这屋子不算大,可墙壁已经烧得漆黑,从隐约可见的调度表来看,这原本应该是个办公室。
“咱们得想办法出去,联系上姐姐。”季晨拉着他的手,驱使着照明的光球,慢慢往前走,“这地方的怨气太冲,要是不除干净,顾千山和秦弦这俩东西,就有没完没了的资源可以驱使。恐怕姐姐他们来了也解决不了。”
何云起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都听你的。”
第109章 穹顶(4)
莹白的微光照亮了漆黑的走廊。
一走出屋子,两人才终于借着这一点光亮看清了这一地下空间的一角。屋外是长长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果然,已经过了几十年,再大的火灾都该过去了,能让这焦味久久不散的,只能是亡者难以释怀的怨。
季晨一直拉着何云起的手,时不时传过一段灵力,替他阻挡怨气的侵袭。可这毕竟不是个办法,思来想去,季晨举高了手,在前面那团光球的身上拍了一下,那东西的光突然炸了炸,停了下来。明明是个球,何云起却觉得它好像回过头来看了他俩一眼,季晨轻声道:“找个怨气没那么重的屋子。”
光球上下飘了飘,重新开始寻路。
这东西倒是新鲜,何云起好奇心上来,注意力也跟着这小东西转移了,身体的不适有了短暂的减轻。两人跟着光球,在长长的走廊里拐来拐去,不得不说,这地方的风水实在差劲,走廊狭窄,又位于地下,可偏偏这样结构不合理的地方被用作了工厂。一旦有了意外,恐怕能找清楚路逃出生天的都没几个。
多亏这小东西照亮了路,何云起才终于明白,这地方之所以一片漆黑,不仅仅是因为它身处地下,更因为几十年前那一场大火,将所有曾经能辨出颜色的东西都烧得如同墨色,现在的走廊,除了能看出是个砖石堆砌的长廊,已经无法辨别墙体的颜色,更不要说那些曾经挂在墙上的装饰和门牌。
那扇门后面有什么,可能还真得打开了才知道,这样抽奖似的惊喜环节,真是让何云起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小小的光球缓缓地飘着,晃晃悠悠地在前面带路,虽然微弱,但它成了这幽闭空间里唯一的光源。这点温暖虽然稀薄,但总好过没有。何云起也学着季晨的样子伸出手,在它身上刮了一下,没什么感觉,就像摸到空气一样,可小东西却仿佛真的被谁打了一下,它又停住了,猛地颤了颤,明明滚圆一团,却好像又回了个头,一看碰它的人是何云起,立刻炸出了一圈光晕,猛烈的上下颤动起来。
“它怎么了……”何云起问,这架势不会是要爆炸了吧?
季晨笑了笑:“它就这样,不准别人碰。”
言罢,季晨打了个响指:“到拐角了,去前面探探路。”
听到这话,刚才还炸成一团的光球立刻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往前飘,微弱的光芒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光球离开了,何云起的眼睛却没有重新坠入黑暗里。
在周围找了一圈,他才终于发现,发光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季晨。何云起都快忘了,他们初见的那天夜里,季晨也是这样,周身萦绕着淡蓝的流光,跑起来跳起来,都像一颗星星。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季晨不解,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什么……”
何云起吸了吸鼻子,胡诌道:“笑你终于长大了。”
季晨却突然哼了一声:“我大不大你还不清楚吗。”
何云起咳了一声:“……少看点奇怪的漫画。”
“噢。”
亏得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身处这环境里压抑而恐怖的气氛都被吹散了不少。何云起捏了捏季晨的掌心,轻声道:“等出去了,我去给你买个戒指吧?”
季晨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这地方太黑,点头可能看不清,便坚定地应了一句:“嗯!”
何云起笑了:“想要什么样的?”
“嗯……”季晨想了想,“要两个。”
“要两个做什么?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季晨摇头:“我一个,你一个。”
“那不行。”何云起也学着他摇头,“我的那个得你给我买,不然我不要。”
周围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可何云起的耳边却全是心跳的轰鸣,什么恐惧,什么害怕,统统无所谓了。他甚至开始从心底感激自己这奇异的体质,正是因为这双眼睛,他看到了发着光的少年从高墙上跳下,见证了他一路跌跌撞撞的成长。而现在……他是他的了。
或许早就是了,但还缺点仪式感。
心跳声很大,大到穿过了耳膜,让何云起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震了起来,那藏在空气摩擦着他的皮肤,让他觉得脸颊发麻。
季晨突然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何云起承认:“是我心动的声音。”
季晨被他这话一噎,半晌没想出这话该怎么接,可不过几秒,何云起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心动的声音”也太夸张了吧?皮肤上细密的麻痒变成了挤压,如果不是拉着季晨的手,他这肉体凡胎恐怕会被强大的怨气压成薄饼。
怨气……
两人一同地抬起头,只见正前方的走廊尽头突然窜出一团明亮的光,它跑得太快了,一边发出“吱吱”的声响,一边猛地朝着两人的方向撞了过来,季晨二话没说,拽着何云起的手就往回跑,空出的右手猛地拍了一下光球,大喊道:“找个最近的屋子,门是好的,能贴符的那种!”
何云起被拽着跑路的前一秒,堪堪回头扫了一眼。光球出去探个路,再回来时还不忘给他们带上纪念品。狭窄的走廊密密麻麻地塞满了焦臭的怨灵,它们挤在一起,推搡着,拥挤着,朝着他们的方向连滚带爬地前进,他们或许曾经有男有女,但现在都烧成了一团,分辨不出了。
更有没被彻底烧成黑炭的灵体,在焦臭中夹着浓重的血腥气,这狭窄曲折的通道曾让他们在受伤后无法及时撤退,竟将他们活活闷死。
光球在前面飞快地冲,两人跟着它往前追,而在他们身后不过几米的地方,一团挤得面目全非的怨灵带着冲天的怨气,与其说是在跑,不如说是在滚,如同雪崩时高山上滚下的雪球,会将一切接触到的东西全都卷入其中。
空气擦着耳朵,竟凭空起了风,何云起来不及算自己拐了几个弯,路过几扇门,有时脚下一滑踩到什么,发出一声松脆的“咯”,他都浑身发毛来不及仔细分辨那到底是被烧焦的腿骨还是头骨。
光球突然在前方第二个门口急停,季晨想都没想,立刻把腿一抬,把门踹开,拖着何云起滚进了屋里,还不忘翻身又一脚把门踹上。两人就像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铁轨的幸存者,双腿一软,彻底坐在了地上,现在耳旁没有心跳声了,全都是因剧烈奔跑而被迫急促的呼吸声。
季晨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摸出一道符,冲着门背“啪”地一甩,姜黄的符纸应声贴上,朱砂画就的线条在黑暗里隐隐地闪着红光。
怨气被挡在了门外,屋里暂时安全。
可就算隔着一道门,两人还是听见了屋外震耳欲聋的嘶吼和呐喊,更有路过的怨灵慌忙逃窜时,重复了生前的最后一次求救,门板猛地颤了颤,那是它们中的谁在用尽全力地拍打。可是没有用,门不会开,正如几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一样,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尖锐的哀嚎持续了数十秒,终于渐渐远去,再没了动静。
两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连刚才带路的光球都松了口气的样子,周身的光华都柔和了许多。它似乎对自己引来怨灵的行为感到愧疚,主动飘在了离天花板更近的高度,像一盏小小的夜灯,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这屋子也被烧得一点不剩,连个幸存的椅子都没留下,两人没办法,身上也没带什么报纸书籍,就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双腿一盘坐了下来。季晨从包里摸出一支蜡烛,点燃,支在了一旁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