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畅行无阻的陈茗首次黑脸,提起脚底抹油想溜的人威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当时只有十四岁的人怎么回的来着?
陈茗陷入回忆。
堂内莫文山刚好讲解到一首情诗:“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这诗讲的是思慕之美,男子拿心上人莫可奈何,就对着蒲苇跟荷花无能狂怒。
倘若早被操熟的燎烟站在这里,听莫文山酸不拉几的诗文,一定会忍不住一边吐南瓜子一边小声骂,狗日的,老子就是那倒霉的蒲苇荷花!
十四岁的燎烟表情则生动夸张,被提着领子也苦口婆心:“哥,感情的事情讲究水到渠成,你还没牵到手就想把人骗到手,是会吃情苦的!”
刚及冠不久的陈茗云淡风轻说骚话:“本来操几顿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被你粉饰成九曲十八弯。”
燎烟叹了口气,继续诚恳地忽悠(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哥,大不了你多等他几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起点太高,道祖都说了红尘滚滚,要多多历练,佛祖也说了人生八苦,都需要吃一遍,不如你就从相思苦开始吃,这玩意儿很玄妙,又酸又苦它还带点儿甜,是个美好的体验……”
陈茗定定地看了会儿燎烟,直把人快看成瑟缩的鹌鹑,郎然一笑:“成,听你一言!”
一恍过了五六年。
读书郎虽然考中举人,因为朝族世家沆瀣一气,没门路的举人大部分会回乡寻差事,要么就被藩镇的土皇帝们抢走。
莫文山则是自己主动回了河东道老家,被陈家宗亲寻来当先生,教六经里的诗。
刚好提醒了都快把人忘到爪洼沟里的陈茗。
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陈茗坐在太师椅上,族内子弟结课后拜别郎主,莫文山也作揖。
陈茗颔首,看这人清如远山的眉眼,陈茗瞬间感觉自己灵魂都在被洗礼,非要形容,那就是冬天喝一碗清凉补,透心凉,肃然起敬。
所以这人非常适合成为他的侧君,免得他耽溺酒池肉林。
莫家的族人早把他八字给了,就他一人还被蒙在鼓里。
第04章 第一件事
中秋那天,段员外郎宴请城中有名的学者跟诗才举办文会。
燎烟便穿戴了一身黑色襕袍,外翻的大领跟袖口则是大红,缀满金线小梅。他照了眼镜子,自己最近似乎正在抽条,脸蛋上的稚嫩消减,在向青年过渡。
等他出了门,陈茗已经坐在高马上等他,他向来不喜欢铺张,外服从来都是最古板的袴袍佩刀,今日倒是换上了文士最流行的月白色常服,发簪也用了玉,整个人不再气势凛人,反倒像个寻常的英郎公子。
当然,不能细看,否则还是能从他舒展的眉眼中察觉到肃杀。
陈茗似乎对燎烟这身打扮很是满意,驱马上前,他臂力惊人,拎小鸡崽一样把燎烟挽入怀中。
“哪里来的骚货小郎?”陈茗凑到他耳边低声问。
燎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发现自从睡过以后,就简直无法跟这个男人正常说话,他是怎么做倒这么唬人的同时又这么油的?
陈茗穿过他的腰身握住缰绳:“回话,别当哑巴!”
燎烟哼唧两声敷衍了一句:“是的,我是主君的骚货,我都快骚死了。”
陈茗很是心满意足,一声令下,身后的部曲便跟随他们的主君一起策马前行。
段员外郎的宴会设在他家的芸辉阁。
燎烟听人形容过,段家行坐处,红粉泥壁,文柏帖柱,琉璃、沉香为饰。
换大白话说,砍了几百年的文柏做梁柱,海外运来的沉檀和宝石捣成粉用来刷墙,开门则香气蓬勃,此外还有飞檐四柱,水流不息,连花坛都他妈糊的是砗磲宝钿。
难怪陈茗都说“虚生浪死”,见到了就知道一点也不夸张。
这次文会揽集整个河东道文才,自从中央失去对藩镇的控制权以后,大小节度使们会采用文会辩论的方式来物色治下文员。他们自己不好亲自出面,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一般会通过中间人做局。
陈茗从来都对文士嗤之以鼻,认为那是一群干啥啥不行但就是瞧啥都不行的酸儒,所以燎烟很奇怪这次文会他居然会亲自过来。
圆乎乎的段员外郎甚至都有些受宠若惊,连滚带爬,一个九十度弓腰让陈茗一定要踩着他的背下马。
作为天下首富,他毫不在乎尊严的模样让燎烟恍惚间觉得,他确实配啊!
直到燎烟在阁中一众人中见到莫文山,穿着跟陈茗撞色的月白色文衫,他就知道陈茗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了。
莫文山正在跟周围的同僚谈笑风生,那帮人正在画文人画,为彼此题词写序。莫文山即便混迹人群,翩然君子的模样也照样如鹤立鸡群,十分出众。
燎烟兴致盎然地观察陈茗。
果不其然陈茗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那边莫文山一抬眼也跟陈茗对上了视线。
嗬!莫文山眼神闪躲。
妈耶!莫文山居然跟他对上了视线!还对他笑了!
燎烟于是也冲他笑了笑,虽然是个不怀好意的笑,但燎烟有自信他看不出来嘛。
加油!祝陈茗早日跟你滚榻!
虽然细想会有些心理不适,但还是祝陈茗早日能跟白月光大战三百回合!
刚满足地回过神,他惊恐地发现陈茗正眯着眼睛看他,眼神幽幽。
燎烟打了个冷战,忙重新绷回脸装高冷。
陈茗尤其要求过他在外时不许笑,不许多说话。每犯一次都会有不同程度惩戒,直到他记住为止。
直到文会正式开始,跟陈茗分开,燎烟才觉得稍微轻松了些。
在段二郎的带领下,燎烟带着画具找了个最佳观测点。这次文会办的浩大,段员外郎好大喜功,想将盛景留存,早听说过陈郎主的男妾画技不斐,本着送钱的想法,干脆就请了他。
段员外郎万金求画,燎烟自然得对得起这个冤大头。
古时的文会相当于一个小型竞技场,被请来的文人学士会分成不同阵列,东道主给出若干主题,让前来的文者即兴赋诗或者骈文。文人的名气就是这样打下来的,一旦得到大人物青睐,日后自然平步青云。
不过这些与燎烟无关,他做好一位旁观者即可,他原本就是被请来绘下此情景的画师。摆好画架后就拿起炭笔刷刷地开始打底稿。他在现代是美术生,非常擅长写生,兼之记忆力尤甚,他只消把框架打好,把形形色色的人物描摹纸上,等回陈府之后再上色精修。
很偶尔的间隙,燎烟会停下来听一下他们的斗诗。沧浪风声,涛声依旧,一时间燎烟以为自己站在时间长河,作为一个局外人描摹历史的一帧。
莫文山在这里出尽了风头,他写下骈文《芸辉阁赋》,每即兴一句都有人高声传颂,激起满堂喝彩,所有人在恭维巴结他。
燎烟似乎意识到陈茗有意在为他造势,抬举他,他要莫文山他名扬天下。燎烟前世背诵过即兴的千古名篇《滕王阁序》,所以大概知道莫文山的水平,足够流芳百世。
一个举人不足以让陈茗为他驻足,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名士,于是决定让莫文山成为那个名士。
难怪同意由他来作这幅画。
第05章 第一件事
燎烟擅长捕捉人的微末神情,他在作画的过程中发现有一名褐衣男子神色有异,时不时摸腰,在人群里低着头往前窜。
不止一人,十好几人混在人群,模样阴鸷凶狠,警惕时习惯性用下三白打量四周。别人看不出来,但燎烟站的比其它人高一些,在陈府见过这类人,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
还没等燎烟想办法预警,这些人就丢出准备好的烟雾弹,趁乱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直接杀向主位的陈茗一行人。
粉尘鲜血飞的到处都是,人员到处惨嚎乱逃。陈茗这次便宜出门,随行至会场的武员寥寥无几,遇乱居然还在喝茶!
死士包围陈茗一个猛扑,“铮”地一声长刀出手,陈茗直接削掉了打头阵那人的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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