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后年岁比皇帝小上许多,看起来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她身量又娇小玲珑,与这身华贵宽大的衣袍并不相配。
“娘娘!青天白日,这二人无视宫规行此等龌龊之事,定要重重罚他们才是!”
皇后娇小,她身侧的宫女却身长高挑,和程如一身量相近。那宫女打扮相对体面富贵,正愤懑指责二人,严况和程如一闻言不由得互相捏紧了对方的手,不待皇后开口,程如一生怕严况冲动,掐了他手背一把又重重叩头道:“娘娘……我与阿哥是自幼的情分,此番违背宫规私下见面,皆是奴一人的错,是奴约表哥前来,也是奴撩拨在先……请皇后娘娘只治罪奴一人,切莫连累表哥!”
严况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又心疼又好笑,那大宫女闻言还在咄咄逼人,严况不满刚想开口却被程如一狠狠捏住手臂,在大宫女的责骂声中,程如一压低声音道:“闭嘴!你要是被发现了,所有人都得死……”
“娘娘面前,你这蹄子还敢窃窃私语!”大宫女见状直接上前来要踹人,严况连忙挡在程如一身上挨了那宫女一脚。
“娘娘在此还不加收敛!依着奴婢看,就该将这蹄子杖毙,这奸夫送到诏狱里去!”
听着那宫女污言秽语侮辱程如一,严况心中怒火难平,但未免事情闹大,他手摸向腰间那块三王爷的令牌,想赌一把。
赌就算暴露身份,皇后也不会告诉袁善其。
然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却忽然开口了。
“容青退下。”
皇后轻声开口,那咄咄逼人的大宫女闻言却还不罢休,仍道:“娘娘,您不可心慈手软!此事若是老爷知晓也必定主张严惩!”
“你不必拿老爷来压我。”皇后的语气依旧寡淡却带着丝丝愠怒,程如一微微抬眼,只见那皇后虽是一张娃娃脸年纪又小,神色却格外疲惫,眼中毫无生气反而写满木然空洞,她目光淡淡,也正望着程如一。
程如一即可垂下头去,皇后却道:“那宫女,你抬起头来。”
程如一只能抬起头来,皇后打量着他,眼底竟渐渐渗出些光彩来,那唤作容青的大宫女却不屑道:“果然是个狐媚子!娘娘,就该把她打死以儆效尤!”
“陛下尚在,本宫仍是皇后,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皇后冷冷瞥了大宫女一眼,那大宫女并不服气,却也只能欲言又止。皇后望着程如一道:“心爱之人能在身边,当真有福气。不必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程如一正准备再编个名字,头顶却忽来一声——
“皇后娘娘。”
“他们是奴家带进宫来的人。”
程如一和严况闻声抬头,只见“金玉鸾”正走上前来,她先朝皇后微微欠身行礼随即又对他们道:“蠢货,冲撞了皇后娘娘还在那里显眼?还不过来?”
两人借坡下驴,严况连忙扶起程如一走到梁战英身侧。那大宫女一脸质疑道:“怎么可能!她方才还说……”
“师父……”程如一连忙打配合道:“弟子是怕给师父惹麻烦,刚刚才谎称自己和师兄是宫里人,想着娘娘若只处罚弟子一人也免去师父和师兄的麻烦……”
皇后见来者是金玉鸾,眉心微动不置一词便准备转身离开,那大宫女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皇后已经离开也值得愤愤不平跟着退下。
“师兄,你们没事吧?”梁战英关切问询,严况摇头,程如一则望着皇后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这日深夜,后宫之中灯火通明,宫人忙碌进出,原本出宫安置的三王爷也匆忙起身,带着袁善其一同入宫。
产房里女子痛呼不绝,皇后守在床前,同为女子,那惨叫声也叫她心尖发颤,她焦急对接生女医询问道:“还要多久,贵妃受不住了!”
“皇后娘娘……这……臣也不知。”接生女医吞吞吐吐,皇后正要再问,榻上产妇却胡乱抓住了她的手。
皇后愣了愣,却还是凑过去反握住了她的手,只见那产妇虽然满头是汗狼狈非常,却依旧能看得出她与杜贵妃……的确是七分相似。
若不是杜贵妃提前告知,程如一也不会知道,此刻在榻上苦苦煎熬的女子并非贵妃,而是她的侍女柔颐。
原本刚入夜时,严况偷偷溜进了程如一的房间,两人正说话时,外头却传来了“金玉鸾”的声音。
是贵妃的侍女柔颐忽然要生了。
这也预示着众人,所有的行动和计划都会因此而提前。
严况不便露面,程如一依旧以侍女身份跟在金玉鸾身后,顺利进了产房,但他碍着男女有别,只敢站在梁战英身后,也不大敢抬头去看。
但此刻的惨叫声和刺鼻的血锈味儿依旧令程如一手心冒汗,很难不跟着紧张。只见柔颐抓着皇后的手,支支吾吾又哭又嚎,许是疼得太厉害了,双眼通红仿佛沁着血般,口中神志不清的唤着什么。
“你说什么?贵妃,你说什么?”皇后急迫追问,柔颐抓着她的手又重复的喊了几声,然而在场之人只有程如一清楚她说得是什么。
她在喊,月汝,月汝。
杜贵妃与他和若娘说过,柔颐不光是她的侍女,也是她曾为瘦马时结识的姐妹。她入宫发达后并没忘了曾经一同煎熬的小姐妹,她不怕暴露身份也动用身份去寻她们,包括若娘在内,杜贵妃这些年并未放弃过寻找她,然而若娘是脱胎换骨完全换了皮囊,又岂能被她寻到?
而入宫没过多久好日子的柔颐,因着长相与杜贵妃相似自告奋勇以身入局,杜贵妃也曾犹豫过,但柔颐却无比坚定。
当时杜贵妃亦不解,只道:“柔颐,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论若是你生下孩子后三王爷他们会如何处置你,单单是生产便是我等多少女子拼了命都闯不过的鬼门关……”
柔颐笑笑,只温和笑笑望着道:“柔颐只是个风尘女子,不懂国家大义。只知道这条命是你月汝救的,你教我识字明理,尊严也是你给的。”
程如一不知她此刻有无后悔,只见她红着眼睛,像是把皇后当成了贵妃,不住的唤着她“月汝”。梁战英同为女子,在一旁也是实在看不下去道:“贵妃明显是胎位不正,在场难道没有医官能施针正位吗?!”
皇后像是未曾料到梁战英会开口,意外之余却发现女医脸上挂着尴尬,皇后不由得恍然大悟呵斥女医道:“大胆!为何故意不替贵妃正位!”
女医见秘密被识破,双手哆嗦痛哭不已道:“娘娘恕罪!不关臣的事,是,是王爷和袁中丞吩咐的啊!”
皇后闻言愣了愣,梁战英和程如一对视一眼后也皱起了眉头。
柔颐疼得死去活来,皇后的手被她掐得几乎不回血,皇后却忍着疼不住安慰她,此时女医也像是经受不住良心的拷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娘娘……臣的家人都在袁中丞手上,臣不敢不从啊……是袁中丞奉了王爷的意思,要贵妃娘娘胎位不正难产耗死在床上,只要微臣在最后时刻将小皇子取出……”
“荒谬!”皇后实在不忍再听,怒喝一声道:“本宫命你现在就替贵妃正胎位!快啊!”
见女医还有犹豫,皇后心一横道:“本宫以中宫之名向你保证,定会保你家人平安!”
女医闻言像是面色终于缓和下来,颔首应声后刚准备施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容青却道:“且慢!”
“容青?!退下!”皇后眼神狠厉,瞪着那白日里主张把严况和程如一打死的宫女容青,只见容青直接一巴掌打掉了女医官手中的银针,皇后气恼不已,却碍于被产妇拉着手奈何不得她……怎料那唤作容青的宫女,竟然猛地给了当朝皇后一记耳光!
程如一跟梁战英都看傻眼了,而那容青却并不在意的甩了甩手,神色不屑望向皇后道:“谭画,你不过是爹爹的傀儡皇后!一颗棋子罢了,却三番五次坏我爹爹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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