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论背地里丁中正、赵廷石孝敬了宋予衡多少银子,政局未明之前宋予衡两边都不会得罪。
张怀慎求助不置一词的容策:“殿下……”
“扶左大人去后堂歇息,用些安神茶。”容策走至堂下,手执佛珠阖目对着成堆尸体行了个佛礼,“暂送义庄,通知家眷亲朋前来认领。”
衙役未动,齐湘摆了摆手他们才陆陆续续往外搬运尸体。
连续刺激之下吴三思情绪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膝行往前嚎啕大哭:“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容策:“吴三思,你有没有贿赂丁中正、赵廷石提前知悉考题?”
“没有!”吴三思对视上宋予衡阴鹜的目光忙又改变了说辞,“有有有……”
赵廷石怒道:“他这是污蔑!”
宋予衡皱眉,默默在心里给赵廷石记了一笔,他的然思他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赵廷石竟然敢吼他?
除了张怀慎在场所有人都把奉旨督察科举舞弊的长陵王当成摆设,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比不上朝堂中的波诡云翳,离开南疆容策也只是个不受待见的郡王。
“赵大人,是不是污蔑本王自有决断。”
吴三思的临时翻供牵扯出私泄考题的重罪,短时间内无法结案,容策只能先了结江南贡院考生聚众滋事的事情,以便陈维施带易礼秋去寻医问诊。
容策对宋予衡道:“督公言则易礼秋等人蔑视西秦律法有何凭据?”
宋予衡反问:“怎么?殿下在质疑本督?”
“督公秉公执法,本王不敢妄议。”容策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科举舞弊,确有其事。十年寒窗苦读名落孙山,江南学子抨击朝廷官员也在情理之中。
这并非蔑视西秦律法,而是朝廷命官视西秦律法于无物,动摇国之根基。
甚至羁押学子无辜枉死,本王总要给天下文士一个交代。”
“本督何曾要他们的命了?是他们自己命贱,你看易公子不是活得很好吗?他还答应给本督画一副《明月松风》图当做酬谢呢。”宋予衡掩口打了个哈欠,“殿下慢慢审,本督乏了,先行告退。”
齐湘走到易礼秋面前:“易公子,督公请你过府一叙。”
陈维施满眼戒备又不敢忤逆宋予衡的命令,搀着易礼秋的手越攥越紧,容策宽慰道:“无事,去吧。”
过了午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齐湘掀开车帘坐在宋予衡对面递给他一串糖葫芦:“还好我跑得快,就剩最后一串了。”
宋予衡接过并没有吃,攥着竹签自言自语:“然思喜欢吃糖葫芦。”
齐湘随口道:“殿下小时候喜欢吃,现在未必喜欢。”
宋予衡重复道:“他喜欢。”
督公说得自然都是对的,齐湘不欲与他多做无用的争执,于是乎他眼睁睁看着宋予衡护着糖葫芦回到兰苑,然后珍之重之放在了批阅奏折的案头。
湘君探头问齐湘:“是我看错了吗?那是糖……糖葫芦?”
齐湘颔首:“督公买来哄殿下的。”
湘君在拂雪记买的胭脂水粉比在拾雨斋买的笔墨纸砚要多的多,山鬼帮她一一收进酸枣木匣子里不解道:“胭脂怎么买这么多?”
湘君把各色胭脂抹在手背上试了试色:“不一样的,这个是胭脂红,这个是蔷薇红,这个是荔枝红……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看?”
山鬼看了半天也没有辨别出这些胭脂有哪里不一样,只能说了个万无一失的答案:“你最好看。”
湘君不满得白了山鬼一眼,跑到宋予衡跟前抬手问道:“督公督公,你觉得哪个胭脂比较好看?”
齐湘躺在摇椅上看话本子,吐出几颗葡萄籽摇头,难道最重要的不是人好不好看?长成督公那样,不施粉黛亦是绝代风华。
宋予衡执笔蘸墨:“荔枝红比较衬你的肤色。”
一摞摞奏折占满了整个书案,宋予衡批了三四个时辰看得头昏脑胀,如今连奉天殿门前重新种什么树都要特意写道折子问一问了,再不回京指不定他远在扬州还要每日安排皇上哪个时辰该穿哪件龙袍配哪个玉佩锦囊。
湘君推了推奏折,腾出一小块地,托腮膝跪在雕花圈椅上询问宋予衡新买的发钗适合盘什么样的发髻,搭配什么样的衣服。
宋予衡虽然不耐烦,说话也不太好听,但每次都会认真解答,细致到葱绿褙子上绣球花的颜色,眉毛画远山眉还是弯月眉。
“易礼秋的伤势如何?”
湘君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步摇上的流苏:“皮外伤,不严重,就是被割了舌头,以后恐怕不能说话了。”
宋予衡喝了口手边的茶:“我现在是不是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了?”
“我这就去泡。”湘君发髻上横七竖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钗环珠翠,走起路来泠泠作响,齐湘笑得前俯后仰,摇椅颤巍巍晃个不停,“再笑我让你尝尝百步含笑散的滋味。”
齐湘立时噤声,俊脸憋得通红,湘君嘀咕:“督公与易公子是旧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齐湘朝她摆摆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易礼秋与顾大人是知己,督公约莫爱屋及乌。”
湘君一双乌黑的杏仁眼亮的出奇:“督公对顾大人真是用情至深。”
晚膳宋予衡只喝了小半碗清粥,他挑食的厉害,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自打来到故土扬州食量更是一天比一天少,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湘君在小厨房煨了鸡汤,寻思着等殿下回来哄骗督公喝两碗才好。
容策戌时方归,陈维施陪着易礼秋站在廊下等他,夜间凉寒,容策请两人进屋,宋予衡正躺在软塌上小憩,听到声响披衣起身。
他穿了件素色长袍,披着银红八宝暗纹宽袍,形容慵懒,与白日府衙地牢的宋督公判若两人。
陈维施看到宋予衡心里就发怵,垂头往角落里避。
宋督公怎么会出现在殿下房中?又为何衣衫不整?他不会是想魅惑长陵王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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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容策宽衣净手:“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吗?”
易礼秋口不能言,拍了拍陈维施比划了两下,陈维施会意:“易兄问科举舞弊可结案了?”
容策道:“两江总督丁中正、翰林院编修赵廷石收受贿赂私泄考题,待物证补齐不日便可结案。
此番易公子遭受无妄之灾,本王已上书朝廷,允你科举入仕。”
易礼秋敛衣,叩首谢恩。
陈维施完全猜不透宋督公的心思,说他残暴不仁,是他上奏朝廷请旨彻查科举舞弊;说他廉洁奉公,也是他对羁押在府衙的学子动用酷刑助纣为虐;说他狼狈为奸,可最终他并未干涉长陵王的审理结果,甚至严刑峻法。
易礼秋膝行几步,递给宋予衡一张写着字的宣纸,焦急地胡乱比划。
陈维施怕易礼秋无意中冒犯到宋予衡,招致无妄之灾,赶忙抓住他乱动的手:“易兄一时还不能适应口不能言,殿下、督公见谅。”
宋予衡展开宣纸略略一扫,上面写着,顾双栖可安?
宋予衡直接下了逐客令,陈维施连拉带拽把易礼秋拖了出去,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予衡烦躁:“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婢女把饭菜端了上来,五菜一汤,有荤有素,容策舀了一碗鸡汤:“义父,喝碗鸡汤暖暖身子。”
“我已经用过晚膳了。”
容策垂眼:“那我自己吃,以往反正都是我一个人用膳的。”
宋予衡捧起面前的鸡汤,容策唇角上扬,执筷给他把汤里的葱姜挑了出来。
在衙门忙了整整一日,没有时间正儿八经的吃饭,容策确实有些饿了,就着满桌淮扬菜吃了两大碗米饭,连带着勾起了宋予衡的食欲,他喝完鸡汤又吃了一个蟹粉狮子头。
宋予衡道:“丁中正是庆王党的人,赵廷石是平王党的人,还未归京就把庆王、平王得罪透了,你在南疆战场上就没有学会半点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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