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她穿了懿慈皇后生前最喜欢颜色的衣裙,你不仅当众斥责她,还授意医署对她的病情不管不问,失去母族依附,没有你的宠幸,人人可欺,她病死后被草草安葬,你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她。
你钟情懿慈皇后,那为何又要选秀纳妃?然后牺牲后妃来凸显你对她情深义重。既然你只认容承寅一个儿子,当初为何不把所有皇嗣一一掐死?反而逐一打压来成全你们的父慈子孝。
无论我做得再好,永远比不上容承寅,他不该死吗?他活该!他那副假仁假义的模样我早就看腻了!所谓兄友弟恭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可即便他死了,你宁愿承认杨辞书为他生的妖孽都不愿正眼看我,你处心积虑把他丢到长陵不闻不问,不就是想护住他吗?你真是打得好算盘,把容承谚那个废物放在太子之位上挡箭,暗中筹划好所有扶持容策登基。
你想的可真好,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孽也配成为九五至尊?”
容承询步步紧逼,挑衅道:“你约莫还不清楚,你下给杨辞书的牵机散全部被她逼到了容策身上,他生来血中带毒,常年以七叶灵芝、玉露雪参压制,才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那你知道他发病后是什么模样吗?六亲不认,疯癫暴虐,哦……就像斗兽场里的禽兽,可能连禽兽都不如,毕竟禽兽是在人的可控范围内,他发病之后无人可控,你说文武百官会让这样一个怪物登基为帝吗?”
容显失魂落魄,浑浊的双目中隐匿着复杂难名的情绪,容承询手掌轻微扇动旁侧香炉中升起的烟雾:“父皇,好闻吗?我特意找人调配的,主料为葵未香片,葵未能解七叶灵芝的药性,就如当年妄珈辅以卜芥即成剧毒。”
“你……你……”
“别激动,好戏还在后头呢,气坏身子,错过一场好戏,多不值当。你想死也要看到容策的尸体再死,不然九泉之下你该怎么对你的好儿子交代呢?”容承询慢条斯理为容显正了正头上的冠冕,“文武百官还等着呢,父皇,上朝吧。”
容显一年中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宋予衡必随侍左右,时隔多年他端坐在龙椅上独自面对满朝文武百官竟生出些许惶然无措,这些人好像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昔日被各股势力无视利用的恐惧重新侵蚀了容显。
他贪恋皇权,却无力操纵西秦正常运转,渐渐他认清了自己无能的事实,是宋予衡帮他稳住了摇摇欲坠的皇位,看似皇权移交朱雀司,宋予衡权倾朝野,与以前被架空权利时别无二致,实则不然。
宋予衡对权势基本没有欲望,权利仅服务于他想要去做的事情,他给了容显足够的尊敬,连带着文武百官也开始奉行君臣纲常,容显太享受唾手可得的高高在上了。
而今他又成了孤家寡人,黄粱一梦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谏议大夫冯修启跪地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讲。”
“臣要弹劾朱雀司总督宋予衡。”冯修启把厚厚的奏折双手呈递至额前,“宋予衡滥用酷刑,诬陷前户部尚书陆廷和伪造假账,实则是他中饱私囊,贪污赈灾银为己所用。
臣核查户部去岁财务详细,二月按照规制拨给边陲八大营的三百万两白银仅到账二百一十八万两,三月朝廷拨给各州县的春耕补贴总计二百七十五万,然而各州入账仅有七成,县镇直接取缔了这条惠民政策。
四月,宋予衡执帅印出征南疆,军需拨了八十万两,顺着这笔账往下查竟查不到其具体流向。
后汝州疫症肆虐,宋予衡与骁骑营、医署勾结,药材以次充好,从中谋利,数额巨大,难以估量。
可户部呈递的帐薄都是能对上的,是宋予衡插手户部事务,胁迫户部官员从帐薄上做手脚补上了数额亏空,事情败露后,便把户部尚书陆廷和推出来做替罪羊。”
旁侧一官员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痛心疾首道:“世人只知宋督公,不敬皇上,宋予衡在朝作威作福,残害忠臣良将,还望皇上明察,给万千亡魂一个交代。”
又一官员下跪接着道:“这天下是容氏的天下,朝堂更不是宋予衡的一言堂,宋予衡狼子野心,论罪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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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褚成钟躬身道:“启禀皇上,陆廷和伪造账本,构陷宋督公与长陵王,证据确凿,诸位大臣若有异议,可向三司提交重审公文,依照章程重新审理,而不是在御前单凭臆断妄下评判。
前户部尚书陆廷和的案子,三司会审,案卷上落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印,难不成是三司颠倒黑白从中包庇?诸位是在质疑西秦律法还是质疑皇上御笔朱批?”
冯修启愤慨:“你身为朝堂重臣,竟投靠阉党是非不分,实乃文人之耻。”
“我奉行的是西秦律法,信的是证据。”褚成钟语气无波无澜,“还有我一介庸人,担不起文人之耻这么高的称谓,冯大人真是抬举区区不才在下我了。”
李龚埕皱起眉时满脸肥肉堆积在一起,额上冷汗涔涔:“皇上,既如此,明日三司便重新审理陆廷和贪污受贿案。”
“臣等弹劾的是宋予衡。”
“诸位言则宋予衡是陆廷和一案中的幕后主使,刑部尚书已奏请圣上依照章程候审,你们是第一日为官么?普通罪犯还讲究个取证、庭审、定罪,宋予衡官居正一品,岂能无凭无据将其量刑,你们哪里来得胆子胆敢以下犯上。”裴琅冷笑,“究竟是弹劾宋予衡还是另有图谋,诸位想必心如明镜。”
容承询道:“勾结阉党,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只听脚步声迭起,禁军拔刀入内,裴琅往前一步:“庆王要逼宫造反?”
容承询站在容显身前居高临下道:“皇上病入膏肓,本王代理朝政,除奸佞,净阉党,如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容显枯瘦的手抓住容承询的蛟龙袍:“你……”
容承询偏头,满目阴戾:“父皇,既说不出话,以后永远都不必再开口了。”
出乎容承询预料,以裴琅为首不跪者十之七八,他没想到经过科举舞弊案后他在朝已无人可用,更没想到无论是弹劾抨击宋予衡品行不端的言官,迂腐古板的文官,还是精明圆滑的重臣都对宋予衡以命相护。
西秦人奢靡享乐到毫无风骨的地步,适龄男子不愿入伍,故兵力衰弱,谁都敢发兵讨伐,将帅临危退缩,士兵跟着逃命,百年间硬是被外族轻而易举占领了三分之一的疆土。
在京的文武百官就更不用说了,见风使舵,仿佛谁当权与他们并无太大干系,上一瞬还在忠君事主下一瞬就能山呼万岁拥立新君。
从何时开始就变了呢?
大抵是从庆安二十三年,羌羯大举进犯,年仅十五岁的长陵王带兵出征大败羌羯于栖鹤,一切就开始悄然改变了。
“本督残害忠良还讲究个证据,庆王殿下可真有本事,敷衍都懒得敷衍。”宋予衡逆着光款款步入大殿,他身穿朱红蟒袍,腰束玉带,过于艳丽的颜色反把他面容衬的愈发苍白,可见宋督公重病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宋予衡一步一步走至容承询面前,转头看向文武百官:“谁弹劾本督,重新把奏折读给我听听,本督总有申诉之权吧。”
殿内鸦雀无声,宋予衡负手而立,满目阴鹜,周身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念。”
“你的罪状罄竹难书,万死不足以平民愤。”容承询对着禁军使了个眼色,“还不动手。”
容显嘶吼:“传朕口谕,册封皇长孙容策为太子……”
容承询一把钳住容显的咽喉:“冥顽不灵!”
宋予衡阖目听着殿外刀剑相接的声音渐小,冷哧:“强弩之末。”
文武百官沉浸在容承询当众弑君的惊愕中还没有回过神来,朱雀司雀使已神不知鬼不觉拎着染血的剑把殿中禁军一剑封喉,百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乱做一团,他踩了他的靴子,他碰掉了他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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