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懋沉吟着,继续往里走,大门打开,发现里面空间也不算大,不过不像外面这么朴素,看起来平平无奇,装潢摆设都还挺亮眼的,明显契合毕争庭户部侍郎的身份,一点都不穷酸。
开门就是厅堂,整洁干净,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往左是卧房,柜几床榻同样崭洁如新,没有动过的痕迹,看起来并不经常有人在。
姜玉成煞有其事点评:“啧,这小院子可惜了,怕是毕争庭平时都少来。”
苏懋视线环视四周,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姜玉成胳膊拐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舌头叫猫给叼了?”
“没什么,”苏懋将眼前画面记下,“你说的很对,这看起来并不像寻常休息之所,反而像隐密的议事落脚之处。”
有些话不方便在家里说,也不方便在官署,外面茶楼不乏私密包厢,可仍然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如果有机密之事,不欲外人察觉,自然需要这么一个地方。
往右的侧间是案发现场,布置得像个书房,但除了一边架子上摆的书,同样没什么文墨气息,案几上非常干净,砚未用,墨未研,笔架上挂着的一排大大小小的毛笔簇新干净,甚至尚未开锋。
房屋正中间放着一个浴桶,浴桶又宽又深,里面全是腥红血水,散发着令人不怎么愉悦的味道。
姜玉成盯着这个桶:“这个浴桶是不是有些不实用?”
苏懋:“或许本就不是用来洗澡的。”
这个宅子很小,一眼就能看透,连休息的床榻都用不到,何况浴桶?这里连个像样的沐浴隔间都没有。可毕竟宅子的主人是毕争庭,不管社会地位还是家庭条件,都不是缺钱的人,他可以不用,东西却不能没有,遂下人置办时,一定会有浴桶,只是此前有没有被使用过,就不一定了。
不知是哪个采买的眼光,这浴桶造型略显浮夸,不但够大够深,有略凹,供人靠头的地方,也有把手,免的人热了往外散时没地方抓,往侧下也有放置澡豆或小食的托盘,外侧还有雕花。
“这几个把手和凹槽——”苏懋让开一步,“殿下你来看。”
太子只扫一眼,就知他在说什么:“刚好能绑住一个人。”
有靠头的地方,有绑缚手脚的地方,正好齐活,足够将一个人大字形绑在这里。
姜玉成蹲在浴桶边一看:“有麻绳摩擦过的痕迹!麻绳呢?”
站在最后的隋开济才道:“麻绳当时就绑在死者手脚,后来应该是和死者嘴里的布巾一起被收走了,在东厂那里。”
大家看的看,转的转,良久没有声音。
姜玉成看苏懋:“可看出了什么?”
苏懋却问隋开济:“你进来时,可有见到扑出来的水,多不多?”
隋开济低头看了看,又想了想:“好像是不少,但我也不能太确定到底有多少,当时吓了一跳,有些慌,不过水肯定是不少,不然我不会有这个印象。”
苏懋:“绳子呢,怎么绑的?死者手腕脚踝,是不是并非紧紧绑在两侧把手凹槽,而是有一定余地?”
“是,”隋开济一脸‘你怎么知道’的不解,形容了一下绳子长度,“大概是这样,我来时看到,随着整个人泡在血水中,手脚头脸皆浸没,但那绳子绑的很紧,他挣不开。”
姜玉成看苏懋:“为什么这么问?”
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对不对!
“你看这浴桶,”苏懋指着浴桶,“血水如此浓厚,定是死者被割开的手腕浸在水里,如果右手腕紧紧绑在把手处,那血液应该滴落在地上才是。”
姜玉成看了看,还是没懂:“这……有什么问题?”
苏懋:“此间绑缚的绳子长度,很微妙。”
姜玉成:“怎么说?”
“这个浴桶非常深,如此微妙的绑缚长度,会让死者非常难受,他的手脚可以挣扎,可以有一定幅度的活动空间,但又刚好没那么足够,他左右手互相够不着,也够不到嘴里的布巾,摘不出来,又没有办法爬出来,或站立,只能无力挣扎,感受着死亡一点点的来临,无法呼救,没有人知道。”
苏懋话音缓缓说完:“凶手是不是有点故意为之的意思?”
甚至恶劣的给出了选择——
你可以选择淹死自己,或者失血过多而亡,不会有人来救你哦。
姜玉成嘶了一声:“那这凶手,岂不是和死者有仇!”
不然杀人就干脆去杀人好了,何必如此折磨?
苏懋:“凶手还十分自信。”
自信这个杀人行为一定会成功,自信毕争庭一定会死,一定不会有人来救。
此人应该做过大量提前踩点调查,知道毕争庭的行程,对他很熟悉。
太子却注意到了点不一样的地方,问隋开济:“这个房间,可有变化?”
隋开济:“变化?”
太子:“可曾少了些什么?”
隋开济左右一看:“我印象不深,不过乍眼一看,也记得这里像是房间范本,什么都有的,现在多宝阁上空了一处,照惯例,应该是有个匣子来着?”
说完他又是一恨,浓眉大眼都跟着瞪直:“定是让那起子东厂番子抢走了!他们这是想要案子清查,真相大白,还是根本不想被查出来!”
这边现场看完,有随行人员进行后续记录工作,太子便带着三人离开,准备去看下一间,任永的死亡现场。
两边离的并不远,据隋开济说,翻墙就能到,但若规规矩矩按路走,会发现两边正门离得非常远,根本就开在不同的两条街,而这种小宅子不存在后门,便也不存在距离近,来往方便一说——
除非这两个文官会武。
“不会都不会,”姜玉成知道这个,“我问过了,这两个都是连鸡都不会杀的弱文人。”
所以这个地理位置,是纯粹的巧合?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来往?
一般来说,距离近的街坊邻居,多多少少会听到旁边动静,时间长了不可能不认个脸熟,见面不打个招呼的,可这两个宅子不一样就在,虽然挨得近,但门冲不同的两边街开,方位决定了没什么交往的机会……
推门进去,就发现这个宅子更小,更偏,往里走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看得出来任永的经济状况远远比不上毕争庭,或者,根本就没把这个小宅子当回事。
姜玉成迅速把房间全扒拉了一遍:“这宅子甚至连浴桶都没置办!”
简直穷的可以了!
死亡现场也非常简单,就是一个春凳,够长够宽,刚好足够绑一个人,但这春凳略低,也许凶手嫌不方便,搭了两个矮桌,再把春凳放上去,不仅在春凳上绑了人,还把底下矮桌跟着一块加固绑定,保证整个装置结实不倒,绑在上面的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这个角度就有趣了……要是这么绑上去,头岂不是动不了?”
连小郡王都能看得出来,苏懋就更不会漏过了。
这个装置有点奇怪,但更怪的,是它放置的位置。
它并没有放置在房间正中间,而是靠近门廊的位置,房间里的木地板到这里会有一个承接的转变,换成地砖,为免门庭处损耗过大,而地砖——血滴其上,是会有声音的。
再一看,屋角白摆着烧过的碳盆,必是曾经用于保持房间温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懋一眼看透:“将死者绑躺于春凳上,固定头部和四肢,使其不能转动,或微有转动也没什么用,再深割右腕,死者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在暗暗夜色里,徒劳听到自己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是生命流失的声音。
先前吃了促进血液循环的锅子,锅子里有阻止凝血功能的食材,加上温暖的温度,挣扎的幅度,基本上只要死者手腕上的伤口足够深,就能致死。
“啧啧,”姜玉成听懂了苏懋的话,“自己看不见,能听到,叫不来人,没有人救,死者要么被吓死,要么流血流死,这得是多大的仇,才下手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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