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成指节轻叩桌面:“所以不用问,李柏也是你杀的了?”
童荣不假思索应下:“没错,他答应予我机会,说回同娘娘进言,遴选我进明光宫,结果呢?他只是抻着我,日日向我炫耀他有多厉害,在我师父面前显摆他有多荣光,还专门挑着我师父在的时候同我说话,他并不是真心要帮我,只是想离间我们师徒,让我师父不爽快,根本就没有顾及我的意思,一点点都没有,他不该死么!”
“所有这些人,都不懂规矩,欺上瞒下,假模假样,抢别人东西上瘾,他们都该死,该死!是我杀了他们又怎么样,我这是在除害,我没有错!”
童荣非常激动,话语也越来越激烈,好像现场给他一个人,他就能表演当场杀人。
姜玉成突然截了他的话:“你撒谎!”
童荣愣住,好像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你说人是你杀的,那你说说,王高那么大一个人,你勒死他,他为何没有挣扎?李柏房间里只剩水仙花水,其它的水你倒在了哪里?用黄鳝血抹孙守勤门上制造‘鬼拍门’,行,你过生辰,能得到黄鳝用,那你装黄鳝血总得有东西吧,碗呢?用的哪一只,什么花纹,多大,当时在哪拿的,现在放在何处,可有清洗过?”
姜玉成指尖敲了敲桌上放着的卷宗证据,非常善意的提醒:“不要撒谎哦。”
童荣明显愣住。
姜玉成更得意了,悄悄转向苏懋,快速眨了下右眼。
要不说还是他们苏小懋厉害呢!瞧这问题顺序安排的,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凶手是谁,没时间告诉就没时间告诉,只要跟着这些问题走,他就能知道!
苏小懋有多坏呢,知道这些人必不会配合,想要口供,就得费些口舌,绕点弯子,还特意注释出来,什么时候,重点问谁,比如童荣,他不认,有不认的后续方向,他认,也有认的应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瞧,对方这不就乱了?对方乱了,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他已经明白了,这童荣根本就不是凶手!
童荣眼珠颤乱,一时没回上话。
姜玉成更得意了:“刚刚还百般推脱,说人不可能是你杀的,连李柏爱喝水,水仙花有毒都不知道,现在怎么立刻认了?还不给本郡王说实——”
“我那是为了脱罪!”童荣这回反应快极,“你见过哪个做了坏事的人,立刻招摇过市自首的?”
你放屁!
姜玉成都想骂脏话了,你之前话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突然反口,明显是意会到了什么指示,人要真是你杀的,要不从头否认到尾,直到堂上摆出无法辩驳的证据,要不知道自己躲不过,直接就认了,这种突然的反口,明摆着有问题,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低头看了眼小抄,冷笑一声,全然不把童荣的急智放在眼里:“怎么作的案说不清楚,你自己心里想法应该能说的清?杀王高那么仓促,非得挑着你师父受伤的时候,你都说你师父留给你的门路许不能成了,还不表现好点,不怕送药不及时你师父生气?杀孙守勤偏挑着过生辰的时候,鳝鱼这个东西并不是稀罕物,别的时间也不是一定弄不到,为什么偏要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找不自在?就是冲动杀人都有缘由,你想杀就杀,全然解释不清,还敢自陈是凶手!”
小郡王环视大殿,看到童荣,突然有种‘佛祖在你们脑子里装了什么豆腐渣’的感觉,有人自己是蠢货,还以为别人和他一样是蠢货,这种从高到下的俯视太有意思了,超爽!
怪不得苏小懋之前看他的眼神都……
不行,他得和苏小懋好好学学,他以后也要这样玩!
姜玉成清咳一声,摆出自认为最稳重最威慑的姿态:“你给别人顶罪,真的是心甘情愿?知不知道,是会丢命的?”
大殿一片安静,有的人面露惊讶,有的人不动声色,也有围观之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时间过去的有点久,苏懋视线掠过屏风,看向小郡王,示意他可以了,装逼不能过头,会适得其反。
姜玉成做纨绔多年,装逼经验丰富,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不行啊,刚刚有点太激动,掌心出了汗,又过于专注表演,纸上墨渍晕染,看不清接下来的字了!
完蛋,他到底该说什么了啊!
小郡王急的额头汗都下来了,频频朝苏懋眼神求助,奈何苏懋并没有看他,竟然盯着一个破屏风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能有他小郡王好看么!
他拳抵鼻前,咳了一声,点苏懋名字:“苏内侍似有疑问?”
苏懋眸底惊讶了一瞬,看到小郡王悄悄抬起的掌心墨渍,当然要保护我方队友:“狡辩无用,徐副门正刚才已经给了答案,童荣非此次凶手。”
“啊?”徐昆雄大惊,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不仅他,殿上所有人都很震惊。
苏懋指着案几之上,刚刚从徐昆雄房梁上拿到的证据:“徐副门正自两年前,就开始‘关注’都知监的一举一动,做为吴掌司徒弟,童荣行为自也在他‘关注’之中,或许特别机密的东西,他并不能知晓,但孙守勤死这日,童荣在为他自己的前程奔走,申时末到戌时末,他赴了个约,并未回都知监房舍,而第一次‘鬼拍门’,我们有人证,是在戌初——”
“孙守勤之死,很多事情凶手可以提前会延后处理,比如要用的佛香,要打开窗子透气,但抹鳝鱼血这个动作,必得在天黑之后,亲自来做,试问一个并不在现场的人,如何做到这一点,分身术么?”
大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徐昆雄微张着嘴,对上苏懋微笑和小虎牙,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回马枪!
怪不得上堂来不问别人,先问他,逼的他无后路可退,只能交出自己的东西……他的确在监视吴永旺和吴永旺的人,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好方便自己行事,可他力量有限,别人干什么不干什么,并不是全能知道,就每天记录能看到的对方的动作,万一遇到大秘密呢?谁知道更大的秘密没遇着,反倒给苏懋提供了证据……
这小王八蛋怎么料到的?
这个证据太硬,童荣根本无法反驳,他一张嘴,别人就能传来人对质,他当天所有做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会明明白白的摆出来。
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童荣并不是杀人凶手,那就是有人栽赃,可今日所有都发生在大殿之内,并没有蓄意栽赃的行为……所以是当堂威胁?还是他主动顶锅?替谁?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替童荣圆场,也没有人认罪说这些是我干的,我才是凶手。
场面好像僵住了,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
苏懋却不怕,视线环视大殿,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水仙花呢?杀了李柏,弄坏了贵妃娘娘送给皇贵妃的贺礼,因何不弥补?”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崎岖陡峭,想不到的角度了。
贺礼两个字,似乎与案子无关,案子问的是作案方法,凶手动机,水仙花干死就干死了呗,不归查案的人管,但这盆水仙是珍品,是冯贵妃即将献给章皇贵妃的生辰贺礼,章皇贵妃地位尊贵,早就传下话来,是要办千秋宴的,届时大家围坐一堂,冯贵妃的贺礼出了问题,场面会安静平和的过去,所有人装不知道么?
不可能。
两位娘娘是宫中斗的最厉害的两个,不管送礼物还是收礼物,都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冯贵妃送出去的东西好,自己会憋屈,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送的东西不好,对方怕不会收。章皇贵妃呢,收到的东西好,随随便便就压了冯贵妃一头,收到的东西不好,岂不是冯贵妃不敬不驯,可以敲打了?
而两位娘娘身下,还有四六两位皇子,是利益共同体,自然要维护自己这边,不可能干看着。
干死的水仙花看似只是一盆花,实则关系着后宫的潮流暗涌,甚至夺嫡之势,可这么大的疏漏,似乎没有任何人提起,没有任何人紧张,没有人过问,没有人背责,也没有人想着怎么弥补?
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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