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懋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欲言又止:“如何?”
姜玉成捂了嘴笑:“东北小宫门走夜香,又靠着慎刑司这种地方,你猜猜味道如何?”
苏懋:……
“行吧,你们自己机灵点,有事叫人去给我传话,”姜玉成转着扇子往外走,“前两天惹我娘生气了,我爹没给我兜住,下午我得去买点东西哄一哄,不然晚上指定挨顿揍……”
剩下二人冲着小郡王背影行了个礼,归问山问:“苏内侍可要同我一起用午饭?”
“别了,”苏懋摇头,“趁着骄阳明锐,我还是去看看死者尸体。”
归问山:“如此,答应你的东西,稍后会送到东北荒院。”
“好。”
北荒院地方并不难找,也很安静,并没有人往这边来,就是有点费腿,走这长长一路,小腿都要酸了,周遭味道也……的确难以言说。
不过苏法医什么没见识过?给自己做了个简易口罩,就投入了工作。
尸体是他杀,非自缢,尸斑形成后,颜色的确很深,昨晚判断并没有错,今日光线足够,苏懋能看得更仔细,比如死者身上的衣服,受过的伤……
验着验着,他就微蹙了眉。
尸体并未白骨化,他看不到骨头上的伤害痕迹,但死者胸前曾被踩踏过的淤痕很明显,小臂小腿也有类似伤害,观其征象,不像在这两日发生,似乎在更早以前,甚至伤过不止一次。
这几个位置很微妙,和方才发现的死者李柏伤的位置很像……
苏懋尸体验的差不多时,归问山那边的东西到了,过来送消息纸的是一个小太监,胆小的很,把一团纸推到他怀里就跑了。
他刚要打开,又来了个脚底生风的宫内侍卫,运着轻功,速度很快,还没看清楚脸,对方就抛来了一个纸包,翻墙走了,纸包里是几块点头,和折的四四方方的消息纸。
是小郡王的人。
苏懋打开消息纸,一边看,一边啃糕点。
归问山还真找到了些东西,比如被水仙毒死的李柏,和手受伤的嫌疑人吴永旺一样年岁,都是十九,两个人是一起进的宫,吴永旺晋升都知监掌司时,李柏仍看不出有什么出息,二人之间有竞争龃龉,但平时瞧不出来。
李柏爱钻营,终于找到门路,一个半月前调到冯贵妃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虽后宫之中没有皇后,皇贵妃章娘娘份位最高,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其实是冯贵妃,后宫之中,冯贵妃气焰最嚣张,李柏能烧到这口热灶,自然志得意满,他曾向吴永旺炫耀,并试图拉拢吴永旺身边,气质有些阴郁的童荣。
童荣有没有答应,目前查不到,但跟着那枚花生米去查,那晚同李柏喝酒的,很可能就是童荣。
另,被勒死吊到奉和宫门口的这个王高,的确经常被人欺负,这些欺负他的人里,也有童荣,另一个今天没来的孙守勤,也有一份……
小郡王的人则查到了,孙守勤行动自如,外表看不出来,但他身上有不明淤青,且一直再悄悄用活血化瘀的药……
吴永旺,童荣,孙守勤,都是都知监的人,前者为掌司,后二人以他为首,被勒死的王高也是都知监的人,疑似被欺负,养花的李柏现在在冯贵妃宫里伺候,但曾经也是都知监出来的人,与吴永旺是同年。
这个都知监,存在感有点重。
苏懋了解过二十四衙门,有关小太监的培养,擢升及调派,皆在司礼监辖下,而作为位置最高,权柄最大的司礼监,大大小小管的事不要太多,而都知监本就有这方面的职责,便移了大半过来,比如小太监的培养,现在都归都知监管,也就是说,八成以上进宫的太监,都得在这里调|教,合格了,才往外调派。
包括那个趾高气昂的太子殿副门正徐昆雄,也是都知监出来的。
目前两个死者,同样都是都监司出来的,身上伤情位置,征象,有极大相似之处,活着的童荣今早见过,身上带伤,没见过的孙守勤,也疑似有。
贵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蝼蚁一般的宫人们,过着怎样的日子?谁在欺负谁,谁在反抗,谁在纵容?
已经有两个相似的死者,下一个又是谁?
还有……自己呢?
按理说,这具身体虽在宝钞司,也该是从小太监开始起来,是否也经历过这些,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苏懋万万没想到,刚想到自己身上,就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小麻烦。
比如放饭时,他要去领,一准一群人轰的过来,瞬间抢完,没他的份;比如找水喝,他去哪,哪的水就被提前一步拎走;想找个地方沐浴更是别想,他往哪走,别人就挤到哪,左边一挤,右边往前一抢,位置就没有了……
这样的小动作不胜枚举,让人不胜其烦,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怕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牛吹的都快上天了,你就想想,这么多年,太子何曾真的宠爱谁?”
“就是,还没来得及被‘宠爱’,命就没了,能有什么枕头风。”
“……呵,我听说他昨晚睡在亭子里呢,浑身上下就剩嘴硬了……”
“太子何等尊贵,就算被废,又岂是他一个贱人能肖想的?太子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傲个屁啊……”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太子最讨厌别人顶他名头招摇,要是知道了,咱们这位新晋‘爱宠’就得死,不知道,这位就只能睡亭子呢……”
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些挤眉弄眼的窃窃私语。
看起来不过些小打小闹,但纷扰之多,频率之繁,去哪儿都不顺利抵达,做什么都不能顺利做成……
苏懋感觉不对劲,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恐怕这些小打小闹只是前戏,稍后,还有更厉害的。
第11章 太子有点凶的 既不想要命,何不成全?
苏懋思考,是谁在针对他。
很快一个名字跳出脑海——徐昆雄。
此人为太子右副门正,色厉内荏,圆滑谨慎,有一定的手腕,看他不顺眼,几次在他面前没占到便宜,一直想扳回一城……可深入想了想,又觉不对。
今日这么多摩擦,看起来小打小闹,实则完结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有裁制意味,需要很多人盯着他,准确的预判到他即将到哪里去,要做什么,迅速给出反应,徐昆雄有一定能量,但应该把控不了这么大体量的行动。
他今天走过的地方,可并非都在奉和宫。
这么大面积,连闲话辱骂他都到处有人……会不会和案子有关?
苏懋眉头微蹙,死的两个都是太监,凶手高高在上,又耀武扬威,昭显出了力量感和压制感,过去和未来,受害者不止一个,凶手不会停下,那下一个目标,莫非是……不听话的自己?
擅自插手案件,短短时间内掌握了太多东西,对方不高兴了?
那这人想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苏懋并没有害怕,反而眼底迸发光芒,小虎牙都露出来了,这岂不是说……他查到了一些很要命的东西,让对方忌惮了?
如今案件整体脉络尚未不清晰,他拎不出凶手是谁,但凶手如果送上门来给他研究,岂不是助他破案?
要知道,凡发命案,凶手的行为昭显了目的,而目的里,藏着动机,只要剖析的够深,蛛丝马迹够多,就不怕抓不到!
一瞬间,他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拍拍屁股站起来,昂首挺胸,准备走向下一个战场——不是一直盯着我,阻我吃喝让我难受么,来!
越过一道海棠门,差点和一个人兜头撞上。
这人反应极快,脚步灵活的连退三步,避开了他。
从这个行为上看,就不是盯着他的那群人,这人不想惹事……苏懋多看了他两眼。
没想到这人不止多看了自己两眼,眼神中有颇多估量审视,很有意思。
苏懋:“你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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