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皇帝顿了顿,“沈嘉去都察院了?”
“已经去了,陛下要派人拦住他吗?”蒋骥试探道。
萧翌摇头苦笑,“拦不住的,他心意已决。你派暗探在都察院盯着些,有什么异常随时报朕。”
“是。”蒋骥闻言,领命而去。
陈公公在旁听的一阵揪心,他一直很喜欢沈嘉这小子。等指挥使离开后,陈公公担忧道:“都察院那伙人,会不会对沈阁老用刑?”
“不会。”萧翌冷笑一声,“朕的人,他们不敢动手。”
萧翌不担心沈嘉在都察院监受刑,也不担心他被人下毒暗害。他只是担心沈嘉耿直,把实情交代出去了。
都察院中,左都御史对着这位掀起京城惊涛骇浪当事人,表示很头疼。他和次辅张旭筹谋之时,并未想到沈嘉会抛弃前程,主动站出来。这让张旭后续计划彻底落空,而他自己也接了个碰不得、打不得的麻烦人。
“沈阁老……”
“我已不是阁老。”左都御史刚说一句话,就被沈嘉打断了,“请御史按规章办事,锁拿我吧。”
说罢,沈嘉伸出双手,等着被铐,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可皇帝那一箭还历历在目,左都御史哪敢真对沈嘉不敬?他可不想像那匹马一样,死得那般惨烈。
“不用戴铐了,不过是例行问话而已。”左都御史尴尬的吩咐左右,“那个,给阁老搬个板凳。”
“不用,我还是站着吧。”沈嘉严词拒绝了。
“好好好!”左都御史知道,自己和沈嘉这个梁子算结下了。
于是左都御史脸色一变,不再去巴结沈嘉。
“带人犯杜涣。”左都御史一拍惊堂木,正式升堂问审。
杜涣被带来时,看见沈嘉居然也在,大吃一惊。他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之人,到底是沈长青,还是沈常卿。
两人目光交错之时,沈嘉看着杜涣一身狼藉,神情又心痛又愧疚。他们俩都没有掩饰好自己的表情,一下子露了端倪。
左都御史一看有戏,顿时喝问道:“杜涣,你可认识此人?”
堂官问的是“此人”,而非“沈嘉”,杜涣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我……我不认识。”杜涣想起木槿之言,还是咬死不承认了。
“是吗?”左都御史似笑非笑的看着杜涣,“带人证。”
都察院这段时间审问杜涣,也不是没做功课,他们早就控制住了状元楼的其他举子们。沈嘉只见和杜涣同乡的薛兄、郭兄,还有后来在席间,向自己讨教过文章的举子们。
这些举子如今知道了沈嘉的真实身份,再次见到本人后,一个个神色有些畏惧。都察院左都御史一拍惊堂木,直接问道:“当时和你们同桌吃饭的,可是此人?”
薛兄、郭兄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胆小的实话实说,“是他。”
“这位,便是沈阁老。”左都御史紧盯着杜涣,“杜涣,你还不承认吗?难道,还想板子伺候?”
“我……”杜涣看看沈嘉,又看看左都御史,心中慌乱。现在人证俱在,这下完了。
“好,我认。”沈嘉不忍杜涣被逼,他率先开口承认道,“我确实和杜涣认识,但我们并没有舞弊。”
“沈阁老,你为什么要和举子接触?是不是为了泄漏考题?”
“考题?”沈嘉笑了,“考题你得问问韩阁老,恐怕韩阁老还没出题呢。”
“咳,休要狡辩。”左都御史这才想起,西苑宫门前,程阁老说这次主考官是韩昌,“就算是韩阁老主考,你和他交好,他私下没透出题给你?”
“韩阁老恐怕才知道自己知贡举,哪有时间和我透气?”沈嘉笑了笑,“想要诬陷我舞弊,至少请先打听清楚,谁是主考官吧。”
这件事确实是张旭猜错了,他本以为沈嘉简在帝心,又看到沈嘉和举子接触,就想当然的以为沈嘉是此届主考。
“沈阁老果然能言善辩啊。”左都御史气不打一处来,他的手碰到令牌想要打沈嘉板子,又想起陛下之箭,便缩了回去。
“来人,将人犯和沈阁老押入狱中。”左都御史假笑着道歉道,“沈阁老啊,在下也是依法办案,委屈您在我们这里住几天了。”
第62章 折桂令(七)
沈嘉和杜涣被衙役押着,关入了同一间监狱。牢门落锁,衙役都出去了,沈嘉和杜涣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自从杜涣被抓,二人再也没见过面了。
沈嘉见杜涣撑着墙慢慢往里挪着,想要扶他一把,可杜涣却背过身,不愿接受沈嘉的帮助。
“杜兄……”沈嘉唤他一声,又被杜涣打断了。
“别别,沈阁老别这么叫,在下不敢当。”杜涣冷漠道。
“对不起。”沈嘉知道,自己惹出的这事,说多少对不起都抵不过杜涣受的苦。
此时杜涣臀部的伤还没好,只能趴在草榻上,仰头问沈嘉:“为什么?”
为什么要假装举子,为什么要骗他?难道耍他很好玩吗?
沈嘉现在也解释不清了,他想起之前萧翌说的玩笑话,只需说一句“圣命难违”,便可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这确实是最省事的说辞了。沈嘉低头望着杜涣,他看见杜涣紧盯自己的目光中,有愤怒,也有希望。
杜涣也不愿意放弃他和沈嘉的友谊,他多么希望沈嘉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而非故意欺骗。
可沈嘉到底是沈嘉,选择实话实说。他内疚道:“我,醉酒误事,对不起。”
“醉酒?”杜涣的希望破灭了,“一句醉酒,就让我身陷囹圄,被打的起不来。今年的科举,全完蛋了。恐怕我的举子身份也会被夺去,再也无法参加科考了。”
杜涣多么想笑,竟是如此可笑的理由,毁了他的一切。若自己真被定罪,革去功名事小,连累家人事大。
“不会的,你放心,我们没有舞弊,行得端,坐得正。”
“哈哈,沈阁老,您怎么比我还天真?”杜涣笑出了声,“我们私下相聚,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自证清白?”
“杜兄,此事皆因我而起,就算我不能摆脱罪名,我也保你平平安安的出去。”沈嘉说道,“下次过堂,你把所有罪名推给我。”
“你……”杜涣愣了愣,“你不保你的官位?”
“一切皆是浮云。”
杜涣笑了,他们这些举子还在日夜苦读,只求金榜折桂,一朝登科。而有些人,居然毫不在意。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沈阁老,你看得倒淡。”
沈嘉沉默了,他也曾十年寒窗,他也想为朝廷做事,他更想留在萧翌身边。可他,又不想让萧翌为了自己对抗百官,再给陛下添麻烦了。
“是我无能,我应该听他的劝,学会藏拙。”沈嘉这时回忆起萧翌曾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了许多。
他不会韬光养晦,不懂阴谋诡计。如今被人针对,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万幸的是,变法后继之人,没有因他受到影响。沈嘉看向杜涣:“我知你还有其他很多举子,皆是变法的支持者。有你们这些有志之士,我退或不退,都不会影响变法。”
与此同时,沈嘉审问的口供已传入了宫中,放在了萧翌的案头。
萧翌看过好几遍,心里又气又笑。气的是沈嘉不听他的话,承认了一切。可他又觉得高兴,他爱的沈嘉,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忠诚、耿直、锋芒毕露,这才是沈嘉啊。
“陛下,程阁老求见。”陈公公在养心殿外禀报。
萧翌放下口供,对外道:“传。”
“臣叩见陛下。”程阁老已有许久未曾面圣,再度见到陛下,他看陛下瘦了些,果然是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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