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便只能老实低头看字。
可……可这个姿势,他怎能静得下心来写字啊!
长公主站在他身后,她本就身形高他小半个头,如今环着贺顾,他才发觉瑜儿姐姐看着身形挺拔,四肢果然也是修长的,把他拢在里面,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十分自然。
她身上的味道,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萦绕在贺顾鼻尖,他们俩的身子,也从来没有贴的这么近。
长公主从背后握住了贺顾执笔的手,道:“你好好感觉,我是怎么带着你运笔的。”
贺顾呆呆道:“好……好的。”
长公主便这么从后面环着他,他俩身子贴着身子,长公主握着他的手,要在纸上,重新将那个字写一次。
然而还未落笔,贺顾却听长公主在他身后道:“放松些,身体不要这么紧张。”
贺顾咽了口唾沫,连忙应是。
肩胛、手臂果然放松了许多。
长公主这才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开始落笔。
长公主写字果然比他强太多了,有她带着,贺顾笔下的字都仿佛换了个模样,橫平竖直、撇有骨、捺有锋,便是点都点的干脆利落,十分好看。
贺顾的心砰砰乱跳,他能听到长公主在他身后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
她显然正精心带着贺顾运笔,呼吸平稳,不像早已经心猿意马的贺小侯爷这般。
一字写完,长公主便松开了贺顾的手,重新走回了贺顾身畔,问道:“如何?有些感觉了吗。”
贺顾:“……”
可太有感觉了!
只是就一个字,也太不够了,贺顾还想这么来一回……
不!不止一回,便是十回、百回,他也乐意得很呢!
贺小侯爷那少有的机灵劲儿,瞬间冒出来了,当即蹙眉,做十分困扰状,道:“有些感觉了,但还不甚明晰。”
裴昭珩听他说明白了一点,便眉头一松,温声道:“无妨,我再带你写一次,便是了。”
但很快裴昭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已经带着贺顾写了第二十七遍,贺小侯爷却仍是蹙眉道:“仿佛还差一点。”
裴昭珩:“……”
兰疏:“……”
兰宵:“……”
第32章
贺顾话一出口,就发现那边长公主和兰疏兰宵三人,望着他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微妙,心中不免一突。
……这字儿,已写了整整二十七遍,他若是还摸不到门道,的确有些可疑。
眼下,显然是已经糊弄不过去了,贺顾只得干咳一声,赶忙道:“呃……也不是全无领悟,要不我……我回头自己再练练,练个十天半个月,应当也能写个八九不离十了。”
贺顾生的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便是此刻,他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竟然也能显得无比诚恳。
裴昭珩见了他这副神色,方才心中升起的那一点疑惑,便又随之消散了。
只心道,人各有擅专之处,子环长的是弓马武艺,于诗书文墨一道,便是悟性稍差了一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且子环少年心性,磊落坦荡,定然不会欺他。
他说学会了,那便应当是真的学会了。
裴昭珩本就觉得,是他害了贺顾前程,眼下贺顾不过是想学写几个字罢了,虽然的确有些天分不足,懂得稍慢了些,若每个字都要带他写二十来遍,也的确有些麻烦。
但再仔细一想,和他害的贺顾丢了前程这事一相比,眼下他也不过是受这一丁点的麻烦,又算的了什么?
只要驸马愿意学,他便耐着性子,好生教他就是了。
想及此处,便颔首道:“你既懂了,自然最好,回去以后,也要勤加练习。习字一事,最忌惰怠,今日恐怕是临不完这一整本《对江序》了,我便带着你,把头二十个字写一遍吧。”
“若你还想学,以后每日朝食过了,可来找我,咱们再把这帖子,好好临过一遍。”
贺顾闻言,立刻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天呐……
天上掉下个老大馅饼,正中饿死鬼的脑门,大概也不过是这种感觉了吧!
他的瑜儿姐姐,果然是这天下最温柔、最体贴、最有耐性、又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了,辛苦了这半天,不仅不恼他,也不嫌弃他笨,竟还打算教他写完这一整本的《对江序》!
《对江序》可足足有三百八十多个字呢,一日二十个,那岂不是能写他个十几二十日了么?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往后大半个月,他每天,都能和瑜儿姐姐贴贴了?
贺小侯爷简直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还好终归是顾忌着,此刻站在长公主面前,多少有些包袱,十分努力的憋住了,这才不至于失态,叫她看出端倪。
贺顾只故作认真,面色深沉,连连应是道:“我知道了,定然好生练习,只是辛苦瑜儿姐姐,要日日教我。”
长公主今日不知为何又带回了面纱,听他这么说,那一向凛冽淡漠的眸光,竟显得柔和了三分。
长公主道:“无妨,这有何辛苦?你虽往后,不可再入朝为官,但如今你年纪尚轻,愿意习字是件好事,小可陶冶情操,大可磨砺心志,便是不考科举,也能从中受益无穷。”
贺顾自然连连点头,一叠声的附和,就差高呼姐姐英明了。
他心中美滋滋琢磨,瑜儿姐姐这般处处替他考虑,想来,就算她还不曾钟情于自己,但心中定然也是不讨厌他的。
只要他能把握住机会,循序渐进,叫她看到自己的好处……
牵个手什么的……还会远吗?
牵了手……亲一下还会远吗?
亲完了……圆房又还会远吗?
若是能圆房……三年抱俩,不也就近在咫尺了!
贺小侯爷顿时感觉,前路忽然一片光明了起来!
越想越高兴,看着长公主的一双眼睛,也愈发明亮。
贺顾相貌虽然棱角分明、英气朗朗,不带一丝女气,但此刻他毕竟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面颊上有些地方,仍然带着点没完全消去的婴儿肥,那是种少年人独有的圆钝感,显得稚气犹存,此刻他双眸亮如点漆,又好似漆黑夜色里,独明的两点熠熠星辰。
……无怪京中的官家小姐们,一个两个都惦记着他,打着做未来长阳侯夫人的主意,谁被这样一双眼睛,全心全意、一瞬不错的注视着,心中能够毫无触动呢?
裴昭珩虽是男子,竟也未能免俗。
他心中微微漏跳了一拍,目光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迅速的从贺顾脸上挪开了,只低声道:“……继续写吧。”
贺顾连忙点头,又执起笔开始临那《对江序》,这次他得了瑜儿姐姐承诺,会亲力亲为的教他写这帖子,便又更加认真了几分。
虽然装傻,让瑜儿姐姐揽着他写字,写他个天荒地老,的确是件美事,但他刚才一想,也不能表现的太傻了,毕竟瑜儿姐姐何等才情?
若是她发现夫君过于蠢钝,又岂能不嫌弃他呢?
六月底的天气十分燥热,公主府的书房里却很凉爽,书案前,裴贺二人,竟真的这么临了整整一上午的帖子。
等到好好写完二十个字,已近晌午,贺顾写的认真,竟也是头次没觉得习字枯燥无聊,甚至还想再写一会。
长公主却不让他写了,还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做什么都得适度,贪多嚼不烂,今日已经很用功,不必再写,写得多了反而不好,贺顾也只得悻悻的让下人收了笔墨。
正好厨房的人跑来说午膳已经备好,二人便往膳厅去吃午饭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同榻而眠,今日又凑得那般近,写了一上午的字,贺顾隐约觉得,长公主待他似乎与之前,稍微有些不同,虽然他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但二人相处,也的确比未成亲,在宗学堂时那样的同窗之谊,要亲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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