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诚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就是想去试试……”
贺顾眉头一跳,冷声道:“是不是言定野这个小兔崽子撺掇你去的?”
贺诚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如拨浪鼓,道:“没有没有,没人撺掇我,就是我自己想去。”
“……真的?”
“真的!”
贺顾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抗住弟弟一片赤诚、带着恳求的眼神,叹了口气道:“好吧,但是凑个热闹也就罢了,不许闹得太累,要是感觉眼睛不舒服,你就立刻认输下场来,记得没?”
贺诚连忙点头如捣蒜。
当晚两兄弟拿了把不大的角弓,贺顾跟他说了一下如何马上运弓,如何在拉弓时不牵缰绳保持平衡,哗啦啦一股脑的教了许多,几乎倾囊相授,只是瞧着贺诚点头如捣蒜,也不知究竟听懂了几分。
贺小侯爷心中不由得暗叹了口气,心道毕竟还是将门出身,诚弟虽然自幼定下要走科举路子,如今一见了弓马大会这样的盛事,见了一群与他同龄、又世代从武的勋贵子弟,果然还是立时被同化了,也开始争强好胜起来。
这倒也是件好事,文武双全,以后总是有用处的。
只是很快第二日贺诚上了校场,贺顾便察觉出了不对来。
贺诚倒是聪明,学习能力过硬,贺顾只昨夜教了他一点粗浅皮毛,今天他上场却能不露怯,而且纵马拉弓瞧着也勉强还算得上那么回事,只是用弓却实在不怎么准,死靶还能勉强摸个靶边,活靶那就真是描边大法,一箭不中了。
贺顾倒不嫌丢人,觉得贺诚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还在场下给他叫好,他已经得了拔用资格,便不打算跟着一道上场搅合。
而且也有另一个原因,弓马这东西,他若上了场去有心要比,必然引得众人瞩目,这就并非贺顾所愿,毕竟太子也在,此次离京贺顾便有私下里培养一批信得过的心腹和死士的打算,对他来说,眼下不引起皇帝和太子、乃至于闻修明的注意,才是最好的。
只是贺顾看了场上纵马驰骋的弟弟一上午,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贺顾留心去看,很快就发觉了不对之处,贺诚每每射中一箭,总要扭头去看某个方向,脸上还挂着一抹有点熟悉的傻笑,这场景莫名叫贺顾觉出几分似曾相识来,他心中一动,顺着贺诚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远处校场边上站着的,一个皮肤雪白、嘴唇红润、眉目深邃的异族小姑娘——
竟然是那位忽彭汗王的掌上明珠,秋戎部的小王女。
那姑娘叫朵木齐,贺顾记得,顺着朵木齐的目光看去,她果然也在看他那傻弟弟,小姑娘脸蛋白里透红,明眸善睐,脸上挂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始终不曾把目光从贺诚身上挪开。
贺顾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盯着打量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还是确定了下来,他绝对没看错,这二位就是在眉来眼去,而且瞧贺诚那傻样子,分明就是瞧上了人家,情窦初开了。
难怪他死活要今日去比弓马,搞半天就是为了在心爱的小姑娘面前出风头,可问题是他这一手奇臭无比的射艺,也没出到什么风头啊……
这家伙也不怕人家姑娘嫌弃他,心也真是够大……
还真是自信哈。
贺顾安慰自己,罢了罢了,自信也是好事。
关键是贺诚看上谁不好,看上人家堂堂一部王女,这叫贺顾如何去给他说亲?
而且这兔崽子还挺知道按兵不动的,瞒着不告诉他,若不是他瞧着贺诚那幅模样心中觉得古怪、起了疑心,难不成贺诚还打算一直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不成?
弓马大比第一日就这么过去了,贺诚瞎射了一日,自然是屁名次都没得到,不过估计他本来也没打算争个什么名次,就是奔着博美人一笑外加重在参与来的,施施然出了校场,也不见羞恼自惭神色。
不对,别说羞惭了——
贺顾感觉这家伙心里八成还美着呢。
贺顾揪了他回帐中,晚上用饭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就开口发问,他和那个王女是怎么回事。
贺诚也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快就被大哥觉察到了,他本还想着大哥不太聪明,应该多少能忽悠他到回京,一时猝不及防之下,脸骤然红了,吞吞吐吐半晌,终于还是扛不住贺顾老父亲一般慈爱的眼神,一五一十的如实招供了。
原来是贺诚前几日在承河边上睡午觉,恰好朵木齐带着几个侍婢,挽了裤腿在水浅处踩水玩耍,人家姑娘生得貌美,贺诚醒来后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汉人女子讲究礼数,当然也不会在外面赤腿裸足,贺小二也是头一回撞见这场面,然而却并未觉得有伤风化,也不知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礼教的崩坏,总之他是没记得什么非礼勿视,只有满脑子的“啊姑娘真美,啊姑娘真可爱”,十分迅速的一见钟情了。
还好朵木齐也不是中原女子,发现河边睡了个人,自己光脚被他看到了,也不羞恼,还很大方的邀请贺诚,说这边的水很凉快哩,天气热了小哥一起来洗脚啊——
贺顾:“……”
贺诚那日没带眼罩,他本来生的也不差,只是比起贺顾英气朗朗、像母亲言大小姐,贺诚的相貌,则更像舅舅言颂,多了几分书卷斯文气,何况贺诚书卷里泡大,虽然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了,但也只是红着脸罢了,谈吐举止还是翩翩有礼的,和弓马大会上其他那些个糙汉、大老粗很不相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头回遇上中原风味的翩翩少年郎,本来一口咬定要嫁给厉害勇士的小王女,就这样真香了,瞬间把什么身上长毛的猴儿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贺诚实在是个老实孩子,贺顾叫他老实交代,他就真的老实交代,没有一点隐瞒,几乎把他和朵木齐相识、又飞快情窦初开的这几日经过,事无巨细的统统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其间甚至不省略自己每次见到朵木齐时,心中对人家小姑娘有多可爱的赞美和马屁。
贺顾听完了经由,有些无语凝噎,半晌才道:“……你确定人家也看上你了?”
贺诚目光坚定道:“我没骗你,大哥,朵木齐亲口告诉我的,她不要嫁给别人了,再过两年,等我得了功名,我一定……”
贺小侯爷无情道:“你就这么有把握,定能下一榜就得中?才华横溢如王家二哥,尚且名落孙山,而且就算你中了一甲前三,那也得做个十来年的穷翰林,翰林院的油水还不如西大街上的阳春面摊子,你确定人家一部王女,愿意远嫁到这来,陪你受委屈?”
贺诚的表情瞬间心虚了几分,犹豫了片刻,似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待我这次回去了,一定埋头苦读,争取一榜得中,届时再去求娶,我定会好好待朵木齐的,初为官虽然清贫,但我平素除了买书,也不花什么钱,都省下来给她,以后日子总会好的,若是……若是我不能考中,那便也不去求亲,耽误她终身大事了。”
最后一句说得十分落寞,显然贺诚心中也知道,朵木齐堂堂一部王女,压根儿不愁嫁,有的是勋贵王孙排着队想娶她。
他若是没出息,人家有的是选择。
贺顾本来也不是不同意,故意要泼他凉水,只是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有点难成,毕竟那日御帐中忽彭汗王所言,他都听见了,汗王急着嫁女儿躲灾,可贺诚这傻孩子还打算考了功名再去求娶,真到那时候,黄花菜怕是都凉了。
他这副模样,贺顾瞧着也不大忍心,只得投降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咱们家也没穷到要靠你俸禄度日的地步,这倒不是问题,只是……”
贺诚看贺顾神色,他大哥似乎是知道什么,一下心中便打了个突,连忙问道:“只是什么?”
贺顾沉默了一会,还是把那日在御帐中听到的,布丹草原三大部之间的龃龉、以及那个契铎部的汗王要强娶朵木齐之事告诉了他。
贺诚听完,瞬间慌了,“蹭”的站起身来,道:“竟……竟有这种事,可是朵木齐怎么都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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