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穿书](86)
他的眼睫不断颤抖,纷繁复杂的想法充斥了脑海心田,杂乱到他都快要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沉默许久后,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莫沉渊的后背:“累了好几天,先睡一觉。”
莫沉渊猝然直起身。
“你以为我是累出幻觉了才对你说这些话的?”
陆浅川不敢看他,唯恐一对上那双盛满了心意的赤红眼眸,自己伪装出的铁石心肠就要丢盔弃甲一败千里。
他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继续说。”
莫沉渊冷笑。
明日复明日,明天又有新的事情,这些话指不定要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次被提起,到那时,哪位该娶亲了,哪位孩子已经遍地跑了,谁能说得准?
他本来也没有奢求得到陆浅川的回应,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师兄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还跟他玩缓兵之计。
他整个人迅速冷下去,刚才的情意款款都像装出来的,淡淡道:“你往里点,我和你一起睡。”
陆浅川依言向里面挪了挪,把外面那点捂热乎了的地方全部留给他。
莫沉渊胸中憋着一股气,一言不发地脱了外袍踢掉鞋子,躺在床上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木桩。
他仰面躺着,闭眼闭了一会,又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小心观察陆浅川的反应。
陆浅川面向床里,只留给他一个睡觉也要挺得笔直的后背,和一个乌漆嘛黑的后脑勺,所有个人感情都严丝合缝地封存了,丝毫不肯泄露出来。
莫沉渊:“……”
他赌气似的再次闭上眼,两只耳朵却尖利地竖了起来,就等陆浅川的呼吸均匀缓慢了,再悄悄摸过去抱住人家。
“喜欢”两个字说来简单,实际上却是无可解的毒、药。若遇上经年累月的暗恋,这毒、性还能更烈一些,毒得人五脏俱焚,心肝脾胃都揉成一小团,从此人生只剩下酸和辣,能不能甜都得仰仗对方的反应。
莫沉渊现在一点甜味都没尝出来,满心都是酸楚,恨不能到陆浅川眼前哭一鼻子换一个心软。
好在他终归还没有被毒昏神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若真的没出息地过去哭了,陆浅川能气到拿司命的剑身抽他。
一抽一滩血。
他等了半天,没能等到低缓轻柔的呼吸,反倒等来了几声压抑着的闷咳。
也不知陆浅川是怕他胡乱担心,还是在床上也要维持那受人称赞的硬气,这几声压抑着的咳嗽声全部震在他心尖上,震得他整颗心从酸菜坛子里捞出来,转眼扔进了油锅之中,煎熬得紧。
又一声闷咳后,莫沉渊深吸口气,翻了个身,从后面环住了陆浅川。
还刻意放缓呼吸,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明显感受到,贴在他胸膛的后背微微一僵,那双冰凉的手小心地放在他的手背上,有些想挪开又怕惊动他的意思。
最终,那双手还是没有强硬地拉开他,无比气馁地缩了回去。
莫沉渊又心软了。
这才几天啊,陆浅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靠在他胸口的后背又硬又硌,上手一摸全是骨头。
陆浅川以前就有些偏瘦,再加上身上与生俱来的书生气,往那儿一戳就像根翠竹似的。现在翠竹还是那根翠竹,竹节却越发地明显可见,一把揽过都得小心不要弄折。
他突然很后悔,方才用禁术已经很气人,又毫无预兆地表明了心迹,陆浅川大病初醒,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这么一想,什么赌气难受,统统都随着那阵暴雨洗刷干净,他小心地环抱着陆浅川,右手挪到人家心口的位置,缓缓向那里渡了一阵灵力。
怀中的身体又是一僵,位于他掌下的肌肤跳动得非常快,隐隐有快要掩藏不住的架势。
莫沉渊愣怔一瞬,方才被凄风冷雨浇灭的小火苗又嗖嗖探出了头,心里那点无边无际的期待冲破束缚,长得更加高大茁壮。
快要在心中开出花来。
两人都当做对方已经睡熟了,一个渡着灵力也不出声,无人可见处,一小簇隐秘不为人知的期望正在疯狂生长,他却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急;另一个则把自己当成了能够存贮灵力的天然灵石,眼睛像被胶粘住了,死活不肯睁开眼。
一夜无话。
*
陆浅川在温暖灵流的浇灌下,还是没忍住,彻彻底底地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接二连三地遭受重创,这时候正当体虚乏力,沾个枕头就能睡着。
寂静的黑暗中,他好像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中是原本书中的莫沉渊,以及这具身体的正主陆浅川。
那个陆浅川比他强横冷硬得多,从来没有师弟跟他讨价还价商量在哪儿跪最终还没跪的时候。
那个人往那儿一站,内里便是一把宁折不弯的傲骨,顶天立地地伫立于万灵宗的山门前,不言不语地撑起了万灵宗头顶的一片天。
他看到另一个莫沉渊向另一个陆浅川缓步走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针锋相对的焦灼感更加强烈。
另一个莫沉渊也比他所熟知的莫沉渊阴狠偏执得多,他不过是慢慢走在台阶上,却无端给人一种下一刻你就会被他削成碎片的感觉。
两人在诫山石前面站定。
莫沉渊眉头一扬,满面的阴鸷拂去大半,神情快活得像是回家探亲,轻快地打招呼:“大师兄亲自出门迎接,沉渊惭愧。”
陆浅川表情冰冷:“废话少说。”
铿然的出剑声中,他看到那个淡漠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陆浅川微微侧头,百忙之中拨冗向他这边看过来。
陆浅川愣住,他也不知道那个陆浅川能不能看到自己,犹豫一下,试探着轻轻点了下头。
出乎他意料的,那个陆浅川仍旧眉目冷然,但嘴角竟然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也对他微微颔首。
第86章 一点灵犀必暗通(二)
陆浅川怔了一瞬,意识到另一个“陆浅川”真的可以看见他。
那个“陆浅川”只向他示意一下, 立刻转回头, 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和莫沉渊的战斗中。
说来奇怪,“陆浅川”打招呼的动作已经这么明显, 那个“莫沉渊”却像没有发现一样, 一个眼神都没送给这边。
“陆浅川”且战且退, 景行的剑光越来越凌厉尖锐。
他们两人实力相当,在“陆浅川”缓缓后退时,“莫沉渊”也紧追不舍。
很快, 在景行和司命双色剑光的交映中,这两个人转到了陆浅川面前。
“陆浅川”步法敏捷,一个巧妙的侧身, 自司命骤然迸发的剑气中躲过, 他单手一抛,景行瞬间自他手中脱出。
陆浅川下意识地接住了那柄他无比熟悉的佩剑。
“陆浅川”道:“你来打。”
顿了顿, 他又自我介绍道:“或许你可以叫我寒川君。”
陆浅川微微一愣, 还没来得及说话, 莫沉渊的剑风已经扫了过来,他收敛心神, 先握紧景行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他在防御的间隙,用余光看了那个人一眼。
“寒川君”这个雅号他自然是熟悉的, 在《渊沉天下》进行到后期时,陆浅川被世人尊称为寒川君,名气甚至超过了流光剑燕子安。
可那是在剧情后期。
现在这个时间点, 知道这个雅号的人应该只有他一个才对。
陆浅川心里一惊,手上骤然用力,弹开了直面攻上来的莫沉渊,侧过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那位“寒川君”。
那人气定神闲,负手而立,清俊得快要与竹林融为一体。
“出手慢了。”
在陆浅川再次和莫沉渊交上手时,他忽然这么插了一句。
陆浅川眯起眼,正在寻找机会反击,听到此言微微一哂——他方才忙着端详寒川君,的确慢了一点。
眼见两人又缠斗了十几回合,寒川君再次出声:“你下手没有犹豫。”
陆浅川愣住,运起一道灵流袭向莫沉渊左肩,看见莫沉渊意料之内地向后退去。
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后,他缓下一口气:“都打到我眼皮底下了,再犹豫岂不要被人压着打?”
寒川君如朗月般的俊颜微微一颤,似乎强行忍住了一抹笑。
他没有答话,轻轻拍掌。
清脆的巴掌声中,和陆浅川战成一团的莫沉渊忽地不见了踪影。清风吹过,只有竹林沙沙作响。
果然。
陆浅川收起景行,并不意外。
那个“莫沉渊”不过是个幻影,虽然幻得极其逼真,但还没有活灵活现到对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产生反应的地步。
他手一扬,景行在半空中甩出一道抛物线。
寒川君稳稳接住,收剑入鞘,缓步走到他身边。
陆浅川面对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位寒川君倒是不惧生,熟稔得像是认识他许久:“我还以为,你会犹豫。”
“犹豫什么?”
“犹豫该不该对莫沉渊下手。”
寒川君说得十分笃定,眼中有促狭的笑意一闪而逝,嘴角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又很快被他压制下去。
陆浅川梗了一下,慢吞吞道:“您多虑。”
寒川君的嘴角那点弧度挣脱束缚,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他道:“为何?你不是与莫沉渊关系匪浅?”
陆浅川警惕地看向他:“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你可以叫我寒川君。”
陆浅川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腰间,五指在空气中扑了个空,没有抓到景行的剑柄。
他这才想起来,方才那柄剑,并非是属于自己的。
寒川君见状,十分痛快地解下腰间佩剑:“给你。”
陆浅川:“……”
寒川君道:“景行交给你,换你对我的信任,如何?”
景行在他手中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明显对自己成为交换物件的命运非常不满。
寒川君于是直接把他挂到了陆浅川腰上:“你握一下,看它老不老实。”
陆浅川按住景行的剑柄,淡蓝色的光芒褪去,景行果然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腰间。
寒川君轻轻点头,冷静评价:“见色忘义。”
陆浅川:“……”
他轻轻拍了一下景行,避免这柄灵剑再次发出抗议之光。
微风在两人之间拂过,他们中间就像放了一面镜子。两人的眉眼一模一样,就连发丝掀起的角度都完全一致。
唯一不同的,便是陆浅川的眉上多了那根梅花枝。
寒川君默不做声地盯了几朵红梅许久,忽然叹道:“你做得很好。”
陆浅川微皱起眉,试探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