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穿书](53)
不待陆浅川接话,他便顾自道:“子安向来嘴严,难道是韶疏告诉你的?”
陆浅川轻吸口气,正欲开口,卢风逸又抢先出声:“可据我了解,韶疏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让你来求我,他怎么会把这些事告诉你?”
眼看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即将由信任转为怀疑,陆浅川连忙准备说辞为自己开脱,话未出口,又听卢风逸喃喃自语:“莫非共处一身的两个人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想法,或者共享记忆?”
陆浅川:“……”
给他个机会说话吧,求求了。
这位雪城城主许是一个人闭关闭久了,独角戏也能唱得有滋有味,陆浅川等了半天,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找到。
韶疏幽幽道:“我早告诉过你,他话特别多,烦得很,你还不信。”
卢风逸也是个奇人,等到陆浅川有机会开口说话时,他已经把韶疏身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雪城城主直言不讳:“浅川,你是子安的徒弟,那就相当于我半个徒弟一样,你便直接告诉我,我们几个的事,你知道多少了?”
陆浅川:“……”
天地可鉴,他什么都不知道。
韶疏气得牙痒痒:“怎么就成他半个徒弟了?!”
陆浅川悲伤地发现,他和韶疏的关注点永远不在一条线上。
他无奈地轻咳一声,斟酌着说:“略知一二。”
他见卢风逸神色不辨,便试探道:“晚辈知道前辈视雪参为无价至宝,意义非凡,此番唐突之举,也不过是犹自不死心的尝试而已,如若打扰前辈,还请……”
卢风逸有些好笑地打断他:“都说你是我的半个徒弟了,还搞这些客套说辞做什么?”
他盯着手中小巧的茶杯,手指不住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轻叹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雪参留再久,哪怕拿天山的雪水滋养着,也不可能换她回来了。”
他的视线黏在小茶杯上,快要把素雅的茶杯看出朵花来,苦笑着说:“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雪参用在他们俩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何况,”不知是不是盯的时间太长,他的眼中仿佛进了水,视线一片模糊,他用力吸口气,再开口又是一派云淡风轻,无奈笑道:“本也是我对不起他。”
韶疏听着他的话,万千往事涌上心头,神识像泡在醋坛子里,酸得他心窝子疼。
陆浅川初来雪城时,听人议论过雪湖中的那个匠心独运的湖心亭。
听说那里曾住了一个风华无双的美人,那亭子便是卢风逸还没接任城主时,呕心沥血半月,亲自设计的图纸,又请了无数能工巧匠建造而成。
后来美人身陨,偌大一个雪城便只剩下那个亭子和他作伴,卢风逸因而养成了在亭中闭关的习惯——一闭就是三年五载,谁劝都不肯出来。
他那时听到这样的风流韵事,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亲眼见到卢风逸感怀伤时的神情,才明白确有其事。
人间自是有情痴。
燕子安也好,卢风逸也好,提到心里最柔软的那段记忆,再卓尔不群的人物也会变得和寻常人无异。
想到燕子安,陆浅川冷然的神情陡然柔和下来。
莫沉渊走了,柳青葵也走了,可毕竟燕子安还在,万灵宗还在。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倒。
起码要在莫沉渊从死域出来之前,准备好一切可能发生的事的应对对策。
他已经丢了两个师弟,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更多的师弟。
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天塌了地陷了,只要他还是万灵宗的大师兄,就必须撑起万灵宗头顶的那一片天。
许是因为和卢风逸谈了心事,也可能是因为想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师父,陆浅川自醒来后一直紧绷的心情,在这一刻忽然豁然开朗。
身体上的疲惫排山倒海地向他压下,他一直板得笔直的身体微微放松些许,睫毛半敛,遮住了眼中的光影变幻,低喃道:“没关系,总归都会变好的。”
他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卢风逸讲话。雪城城主一时失神,没听清他念叨了什么,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陆浅川便抬起眼看向他,眉目间光华流转,微笑道:“卢城主也不必忧心,晚辈坚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卢风逸愣怔地看了他半晌,神情变幻莫测,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忽而笑了:“言之有理”
卢风逸站起来,一点身为长辈以身作则的意识都没有,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笑道:“走吧,我带你去拿雪参,在韶疏长出身体前,咱们先别告诉你师父。”
陆浅川被73操纵着去魔界走了一遭,自己的身体也受了魔族死域极大影响,方才紧绷着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放松下来只觉浑身难受。
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依礼落后一步,想走在卢风逸身后。
卢风逸却长臂一伸,直接揽住他,哥俩好地往前走,顺便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安慰道:“依我看,沉渊他本事很大,在死域未必会出事,说不好还会因祸得福,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陆浅川没想到他会挑这么一个自己不知该如何接话的话题,只好苦笑:“但愿如此。”
他也生出了点,他所熟悉的这个莫沉渊,会做出和原文中的莫沉渊所不同的选择。
这样的希冀。
第57章 落枫城里有乾坤(二十九)
雪参这种灵物,若要取用还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陆浅川陪同卢风逸把这宝物移到了雪城中最具灵气的雪湖深处。
据卢风逸所言, 这东西必须吸收足够的灵气才能管用,不然脾气大着呢, 寄宿的魂魄移进去, 半晌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陆浅川受着伤又潜了水, 头脑晕晕沉沉的,已经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了,只凭本能在问:“那前辈何时才能借雪参之力回来?”
卢风逸也说不准, 有点犯难地道:“这个不好说,少则一两月,多则三年五载, 都是有的。”
三年五载……三年五载之后, 莫沉渊也该从死域出来了。
若到那时雪参才能发挥作用,恐怕韶疏已经随着他的身体一起, 化成了莫沉渊的剑下亡魂。
陆浅川厚着脸皮借用雪参, 打的无非是万一将来真出了事, 无论如何不能拖累韶疏的主意,听卢风逸这么一说, 只觉希望渺茫前途无望,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韶疏冷笑:“怎么, 一时半会甩不开我,这么失落?”
他何尝不明白陆浅川的心思,只是越是明白, 心里越气,好像两年间的相依为命都喂了狗,危难临头时连个同舟共济都求不得。
他倒宁愿莫沉渊回来后和上陆浅川身的自己打一架,免得这师兄弟俩自相残杀。
小的到时什么想法他说不好,大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日常给自己的心窝子里扎刀。
韶疏越想越气,心道我这一腔心血有人懂吗,人家巴巴地把他往外送,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他堂堂魔君,怎么就被人当成池鱼处理了?
他恨不能再呛陆浅川几句出出气,可他寄居在陆浅川的身体里,对他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
冷言冷语到了嘴边,悉数转圈化成一句没什么好气的关心:“忙活了这么半天,尽人事而待天命吧,你赶紧回去躺着,叫舒霁雪来给你看看。”
陆浅川站在雪湖边,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水中仿佛立了一棵挺拔的俊竹。
韶疏透过他的眼睛看见这道对自己来说实属陌生的倒影,愣了半晌,喃喃道:“一直从你的眼睛里看别人,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呢。”
可影子再形象,也无法清晰倒映出一个人的相貌来,何况陆浅川还往自己的影子上放了一波血。
卢风逸吓得伸手按住他放在手臂上的景行,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这都是你从哪儿学来的?”
任何灵物,草木也好禽兽也好,灵力越强越需要精气滋养,而人的血液无疑是最具精气的大补品。
只是世人多对这些不可多见的灵物怀有一颗敬畏之心,甚少有敢用自己的血液玷污它们的。
卢风逸没想到陆浅川能突然来这么一下,一个晃神间,景行锋利的刀锋已经落在了莹白如玉的胳膊上,从胳膊到湖面,殷红的血液开出两朵妖艳的花。
陆浅川见鲜血落进湖里,像被什么吸收了一般转瞬消失不见,抬起苍白的脸对卢风逸淡笑道:“晚辈只是有些耳闻,没想到真的管用。”
卢风逸已经预料到自己无颜面对燕子安的情景。
人家的大徒弟刚醒,他便带着人左拐右转地在阴冷房间里坐了半天,这之后又一口气不带歇地上天下湖倒弄雪参,最后还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放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光棍惯了,确实不如燕子安会带孩子。
雪城城主头痛地揉揉额角,撕下一块衣料按住陆浅川的伤口,温声道:“精气不宜过多,这些就足够了,我们快些回去,我叫桃娘给你包扎……。”
“一下”还没说出口,陆浅川就在他面前不声不响地晕了。
卢风逸接住这孩子略显清瘦的身体,一边心急如焚地往桃娘子和舒霁雪那边赶,一边在心里谋算该怎么和燕子安解释眼下这个情况。
*
陆浅川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夜幕降临,黑夜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诡异的黑暗中,一场大火离奇地烧起来,熊熊火光快要烧到穹顶,在一片噼拉崩倒声中映红了半边天空。
莫沉渊站在火海里,面上两道血泪,无声无息地冲他微笑。
陆浅川明知这是梦,却无论如何无法醒来。
他在梦中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火焰燎到他的衣角,烟雾熏黑了他白净的面庞,层层热浪扑面而来,即将被火焰吞噬的灼烧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同样不可思议的,还有无论他怎么逃,都能站在道路尽头用血泪迎接他的莫沉渊。
陆浅川心痛得快要窒息。
“浅川?浅川!”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急切地呼唤,陆浅川总觉得这声音听上去就很让人安心,熟悉得几乎快让人落泪。
他在这道声音的呼唤下睁开了眼。
燕子安坐在他的床边,手正搭在他胸膛上,胸口有暖流源源不断地传来,抵消了噩梦方醒时的惊惧感。
见他醒了,燕子安松了口气,拿开了给陆浅川输送灵力的手。
他拿起燕茗姝放置在一边的手帕,轻轻拭过陆浅川的额头,温声道:“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