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穿书](35)
众人闻声而动,迅速聚拢成一个小圈,擅长火灵力的修士纷纷祭出灵器,一道接一道火圈火球轰然燃起,汇聚成一片滔天火海。
火光映红了每一个修士的脸,或悲伤或愤慨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应和着噼啪的火焰声中,夹杂的数不清的凄惨哀嚎。
像是在为这些已经失去神智的人做最后的颂歌。
陆浅川眼看着雪城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澄明的方向,越是靠近他那边的修士,下手越发小心翼翼。
他划出的那个结界里,一直挣扎不止的澄明竟在火海中止住了动作。
陆浅川怀中突然萌生出一点暖意,他诧异地低头,只见自己的胸襟中闪烁着一小粒淡紫色的光点。
是那棵干扁的海棠花。
与此同时,他的脑中又响起了澄明那清澈温和的声音。
他道:“多谢。”
陆浅川道:“客气。”
淡蓝色的结界在刹那间涌出一阵极为强烈的光芒,温和平缓,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为谁送行。
澄明在众人的注视下倒在了结界里。
回光返照的一瞬,用掉了他最后的力气。
雪城弟子间不知谁骤然爆发出一声哀嚎,在熊熊大火中甚至比尸人的惨叫还要凄厉,以他为首,一阵有一阵惊呼悲喊相继炸响在众人耳畔。
陆浅川眉间尽是悲色,微微侧首,正好撞进了也在看他的莫沉渊的眼中。
他们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把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一样,莫沉渊默不做声地握住了他的手。
有点凉。
莫沉渊握得更紧了些。
在没有经历过失去与分离前,似乎所有幸福欢喜于他们都是理所应当。
而现在,雪城弟子的哭嚎就在耳畔,雪城大师兄的遗体倒在前面的不远处,火海中吞噬了一群无辜无知的百姓。
他们只能在重重波折与灾难前,双手紧握。
裴楚然悄悄捏住了陆浅川的袖角,头靠在大师兄的背上,沈清泽则从后面揽住了他们的肩。
陆浅川好像一瞬间就成了三个人的顶梁柱,他本来凉到底的心情因为他们的这些小动作渐渐回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他们,又看向齐择骅。
齐择骅盯着一片火海,眉间尽是郁色,眼中满含自责。
他的脸色有点白,却带着一种奇妙的镇静,似乎也把自己当成了根无忧无惧的顶梁柱。
陆浅川自进城后更加深重的疑云在这一刻散了大半。
他不信这样一个人会是偷偷摸摸背叛师门坑害师兄的凶手。
火光减弱,大火蚕食了一切失掉本心胡乱行动的人,心满意足地打了最后的饱嗝,餍足得宛若凯旋的将军。
在逐渐消停的火焰中,陆浅川心头刻了“方士诺”三个字,扎进心头的软肉里,疼得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莫沉渊的手。
待火光彻底散去,满地尘灰,焦糊味随风飘散,一堆骨灰的旁边堆着一副枯骨。
在他们入城最初安抚众人的那个高个雪城弟子走过去,打开雪城用来收殓客死他乡的弟子遗骨的琉璃盒,淡金色的光芒闪过,澄明的尸骨被他揣进了怀里。
雪城两个小弟子不顾形象,抱膝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名高个的雪城弟子眼眶通红,眼中的红血丝都快被他瞪出来,他用力平复了呼吸,哑着声音道:“齐宫主,我们继续前进。”
齐择骅颔首,令手下的万灵宗弟子把街上的骨灰都收起来,带在了身上。
那名雪城弟子走到陆浅川身边,眼看就要行一个大礼,陆浅川连忙扶住他,摇头道:“兄台不必,我们走吧。”
他们并肩走出两步,那名弟子道:“在下胡台主门下,钟鼎实。一直未作介绍,陆兄见谅。”
钟鼎实声音沙哑低沉,看样子是在极力压下自己话语中的哽咽,陆浅川轻轻点头,无可无不可地自我介绍道:“陆浅川。”
他不说,在场众人也都认得他,只是忽逢巨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罢了。
钟鼎实道:“多谢陆兄,我雪城弟子在此二十三人,竟无一人想到给明师兄划出结界……”
陆浅川面上没多少表情,只是嘴角略略弯起,算作一个淡笑:“将心比心,不必言谢。”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他们只能听到雪城弟子的低泣声,还有一些容易感同身受的修士也跟着啜泣。
气氛沉闷得可怕。
莫沉渊轻轻勾了一下陆浅川的手指。
陆浅川疑惑转头,却见莫沉渊一副“快说点什么”的表情。
他心里一梗,实在组织不出什么振奋士气的语言。
莫沉渊比谁都早发现,以他们现在的士气,遇到魔族必然溃不成军,何况这城中尽是扰人心智的魔物,稍稍放松警惕,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向来不擅长这种加油打气的局面,若让他来说,恐怕一行人中哭的更多。
他靠近陆浅川,唇都快贴到陆浅川的耳朵上,轻声道:“亲你一口,不伤心了好不好?”
陆浅川一口气没提上来,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把他揉搓一顿团作一团扔进雪城那个小盒子里的心都有了。
他无可奈何地推开莫沉渊,被他这么一打岔,什么伤春悲秋感同身受都烟消云散一大半,他烦恼地揉了揉眉角,头疼道:“你让我想想。”
正说着,两旁的街道渐渐交合,一座高大威严的宅院像城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一样,稳稳当当地立在整座城的正中央。
第39章 落枫城内有乾坤(十一)
“城主府。”裴楚然喃喃念出黑色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不管外面如何风吹雨打墙倾梁倒,只要城主府还四平八稳地立在这里, 这座落枫城的城魂就还尚存一息。
众人面面相觑, 皆是一副想进又怕里面有诈的样子。
莫沉渊转头请示齐择骅,在齐择骅颔首同意后, 他率先上走台阶, 绕着城主府那已经掉漆的大门和朱红斑驳的门柱转了一圈。
红漆绿瓦, 无甚稀奇。
他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正打算告诉众人不必惊慌时,随意搭在门柱上的手却骤然一顿。
一瞬间, 他懒散的眼神中划过几许凌厉。
他转向那根平平无奇的朱红门柱,手指沿着自己方才随意放的位置摩挲了一阵,嘴角微微勾起, 冲台阶下喊了一句:“鼎实兄。”
钟鼎实着实一愣。
他虽然亲近陆浅川, 对莫沉渊却莫名有些忌惮,此时突然被点名, 有点摸不着头脑地走上去, 站到了莫沉渊身边。
莫沉渊指着方才自己手指走过的地方, 语气竟然十分轻快:“你看这里可是你们雪城的印记?”
换做任何一个非雪城的弟子来,在他这么说完之后必然奉送他一个白眼, 再义愤填膺地走开——因为那根柱子上分明只有满目的朱红色,并未刻有什么印记。
但钟鼎实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蹙起眉, 也把手放上去,感受到掌下的纹路走势,眼中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一边连声道:“是, 正是!”
一边自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其貌不扬的灰色石块,那石块真是丑的毫无特点,简直就像他随手在路边捡的,但当他把石块对准两人摸过的地方时,石块连同朱红色的门柱一起,都起了一阵白色微光。
光芒过后,一个栩栩如生的黑色六角雪花纹安静地浮现在石柱上。
连同钟鼎实在内的雪城弟子神情俱是一振,受澄明影响的颓败心情减轻了不少,眉目间终于涌上些许期冀来,方才颓然的气氛微微缓和。
齐择骅和陆浅川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各自有了几分安心,他温声对众人道:“我们进。”
城主府高大恢弘,院内空间开阔,时有亭台楼阁相互呼应,廊檐园池错落有致,奇花异草不在少数。
一阵风吹过,院内的花草随风而动,发出嘶哑的沙沙声,像藏在暗处的伏兵。
一众修士不由得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偌大一个宅院,若放在平时,该是人气兴旺热闹非凡,可眼下院中只有他们一群提着灵器揣着忐忑的修士,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无,死寂中又滋生出一股别样的阴森来。
齐择骅唤出凛焱,看似在警惕御敌,其实是想给众人壮胆。
果然,雄狮一出现,众人的惶恐不安因此好转许多,钟鼎实给自家人打气道:“雪纹仍在,大家不必惊慌,一鼓作气便是!”
有修士接道:“鼎实兄所言甚是,我们一群人哪有一个弱的,怕来怕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众人接着这句话响和了几句,士气再次恢复到入城时的激然。
陆浅川松了口气,把准备好的说辞都咽回肚子里,冲齐择骅淡淡微笑。
齐择骅眼中也浮出一点安心的笑意,对他点头示意。
他们不知城主府中是否有机关错落,一路小心前行,时不时用灵器试探一番。一个小弟子刚挑翻一块莫名鼓起的草皮,见下面没什么玄机,刚松口气,眼角余光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片白色衣袂。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高喊道:“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出的灵剑。
那弟子虽然年纪不大,身手却极为矫健,飞快地躲了,还反手将那灵剑击了回去。
众人连忙调转方向,对着灵剑飞出的地方严阵以待。
钟鼎实眼前灵光一闪,是方才的灵剑在他面前闪过,他一愣,道:“自家兄弟?”
那位“自家兄弟”正提着剑,从一根粗壮的梁柱后面偷偷摸摸地观察他们。
有个眼尖的雪城修士看清了他的相貌,当场骂了句娘,冲他喊道:“木头,是你吗!”
被唤作“木头”的人露在柱子外的剑尖微微一顿,灵剑收起,继而一颗乌黑的脑袋探了出来,不是很确定地问:“二狗?”
“二狗”被人当众喊了小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粗声粗气地道:“是我,别藏了你,赶紧滚过来。”
“木头”这才收了戒心,一阵灵剑入鞘的清脆声响后,提着衣摆从柱子后面滚过来了。
陆浅川由此得以看清他的全貌,是个着雪城服饰的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那位“木头”眼神似乎不太好使,一路小跑奔向他们,路上被几块不算小的石头绊了三次,差点一个狗啃泥扑倒在齐择骅面前。
齐择骅伸手扶了他一把,“木头”兄弟那端秀的小白脸才不至于摔得太凄惨。
他轻咳一声,匆匆忙忙地站直身体,对齐择骅揖礼道:“见过齐宫主,在下雪城桃坞主门下,叶瑞木。”
雪城众人在齐择骅出声前先大呼小叫起来。
他们一叠声的“木头你还活着”,离得近的都直接扑上去对着他上拍下摸,生怕这位好兄弟也缺胳膊断腿成了残缺不全的骨头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