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雁拨弄着火堆,道:“哥哥若是不信我,即刻离开便是。”
到这一步,大多数人都不会再问了。
也许有人猜到自己被骗,但也仅是猜测而已。他们辗转多地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进入寒冷的雪山,已经受了这么多磨难,因为一个猜测就贸贸然离开未免太过可惜。再者,谁都不想错过那个万一。
万一这个小乞丐说的是真的,万一机遇就已经落在了自己头上,万一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万一呢?
烬冶果然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雁站起身往外走,烬冶问:“你去哪儿?”
“我马上回来。”
半盏茶时间后,阿雁抓着一把碧绿的野草回到了山洞。
他从包裹里找出自己的迷你小铁锅放到火堆上,雪化成水烧开,再将那些野草放到锅里煮。
“这里还有植物能生长?”
“嗯!这是这一带独有的野菜,只生长在雪山里,可好吃了。冷的时候就该喝一口热乎乎的暖汤。”
烬冶走到他身边,拿过地上一片叶子细看。绿色的碧叶上脉络分明,叶片根部生长着淡淡的黑色斑点。
须臾,他道:“还是别吃比较好。”
“为什么?”
烬冶拧眉:“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啊?”阿雁被他突如其来一句话噎得莫名其妙。
烬冶深吸一口气,解释:“这种只能在严寒环境下生长出来的东西会是一般的野菜?如果真的可以吃,早就被人摘光了。”
“那是他们没发现。”阿雁颇为自豪,“这里这么冷,没人愿意进雪山的,只有我才知道这里长着美味的野菜。”
“哥哥,你害怕有毒呀?”
烬冶:“……”
“没有毒的,我都吃这么多年了,一点事儿没有。你不愿吃就不吃吧,我自己吃。”阿雁每次进山都不带干粮,不是不想,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吃的。外面的东西卖的很贵,他买不起许多,基本上都一直吃个三分饱,永远饿着肚子。
雪山里的这种野菜煮熟了很软很糯,吃起来有饱腹感,而且生长速度很快,永远都摘不完,想吃多少吃多少。他每次来都会吃很多。
“别吃。”
他用勺子搅和着锅里的热汤,舀起一勺就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烬冶抓住了他的手,那一勺汤洒在地上。
“哎呀……”太浪费了!
浪费食物这个行为让阿雁有点不高兴,他还没开口质问,怀里就扔进一块尚且带着些温热的酥饼。
“吃这个。”烬冶说。
烬冶不仅借衣服给他穿,还把他自己的干粮分给了他。
阿雁受宠若惊。
看了看怀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芝麻酥饼,再看了看那锅绿油油的烂糊野菜汤,阿雁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咬起了酥饼。
这是他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吃一块就很饱很饱了。他本来还想将野菜汤喝完别浪费,但实在是吃不下了,就把小锅放在一旁准备明天再吃。
天已经黑了,外面寒风呼呼地刮,像是有看不见的妖怪在嚎叫。
山洞里火堆燃得正旺,阿雁往里面又加了把枯枝,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上。
“哥哥晚安。”
他取出自己的小毛毯垫在地上,在火堆旁边蜷着身子睡了。
烬冶看他睡熟了,还是没忍住,起身端起他那个宝贝得不行的小铁锅,走出洞外,将里面凉掉的野菜汤倒了个干净。
回来时,他靠着山洞石壁坐下,扭头望着外面墨染的黑夜。三年五载。太久了。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火焰烧过树枝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小乞丐浅浅的呼吸。
他的视线转回对面那个小乞丐,小乞丐睡得很香,脸枕在胳膊上,挤出一小团肉。眉心处的红色伤疤在火光照射下更红了些。
小乞丐不知道梦到什么,翻了个身,身上盖着的毯子掀开了一点,似乎是冷了,不安分地缩了缩脖子。
烬冶走过去,将毯子给他重新盖上。
却在看到他衣领内的某样东西时,顿住了动作。
那是半块残缺的琥珀色玉佩,用红线穿过,挂在他的脖子上。
烬冶瞳孔骤缩,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伸手将那块玉佩挑了出来,他仔细看着玉佩上的龙头纹样,额角青筋倏然暴起。
感觉到脖子被拉扯,阿雁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烬冶蹲在他旁边,手上拽着他的玉佩,一张脸黑得吓人,额头脖子上青筋狰狞凸起,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杀人的模样。
“!”
阿雁被他吓到了,噌地坐起身,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玉佩,手脚并用往后挪,背挨着墙壁,惊慌地瞪着他。
烬冶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手指缓缓握紧。
“你玉佩哪来的。”
阿雁紧紧攥着脖子上的玉佩,硌得掌心都发了痛也不松手。
他低声道:“你要抢我的东西吗……”
像是被抢这个字冒犯了,烬冶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快得像是阿雁惊慌失措下而产生的错觉。
他耐心地对阿雁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抢你的东西,”烬冶放柔了语气,问,“我只是想知道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阿雁眨了眨眼,讷讷道:“这不是捡来的。”
他说:“我爷爷说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玉佩,他说,这应该是我父母给我留下的东西。”
“你父母……你不记得你父母吗?”阿雁点点头。
烬冶道:“你是……弃婴?”
“大概是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父母丢弃的,还是被人拐走,亦或者是出门游玩时和家人走散了。
阿雁抓起毯子裹在身上,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他道:“我爷爷捡到我的时候,说我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躺在路边,被雪埋了大半,快要冻死了。他把我捡了回去照顾我,本来是想等我醒来就把我送回到我家人身边去,可我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了,无处可去,爷爷于心不忍,才会把我养大。”
突然想到烬冶刚才的反应,他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两眼放光,问道:“你是知道这块玉佩吗?”
他问:“你认识我的家人吗?”
烬冶冷冷瞧着他,半晌,扭过头去。
“不知道。”
“那你刚才怎么那么生气的样子……”
烬冶说:“你这块玉佩和我以前丢的那块很像,我以为是我的。”
一个蹩脚的借口,完全就是随口扯了个理由在胡说八道。
阿雁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依据,但他就是莫名地有种直觉。
烬冶在撒谎。
第12章 吃了药就会好
自那天之后,阿雁就对他长了个心眼。
之前,在他的帮助下,爷爷的坟墓得以完整,后来不仅借衣服给他穿,还和他分享食物,这些都是他从没受过的待遇,所以难免就放松了警惕,下意识以为他和以前遇到过的那些人不一样。是他大意了。
面上装得再温柔和善,骨子里也是一样的心机深沉。
他当时拽着玉佩的那副表情,像是恨不得要拿刀将自己千刀万剐,怎么看怎么瘆人。
还是小心为上。
两人白日里一前一后在渺无人烟的雪山中行走,夜晚就栖身各处山洞过夜。
烬冶好似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他会照旧将自己的食物分给阿雁,阿雁拒绝几次无果,拗不过,只能乖乖地吃。在他吃东西时,烬冶总是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他看不懂的诡异神情。
阿雁尽力无视装作没有察觉。
但自己装睡时,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烬冶落在自己身上炙热的视线。
这般度过了半月有余,干粮肉眼可见的减少,阿雁觉得烬冶也差不多该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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