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咚”的一声闷响,瓷器摔碎的声响,以及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夏伯眼皮一颤,一时心惊肉跳,挥手让大家停下。
“再碰我杀了你!”还是那年轻公子的声音。
众仆手中食盘一抖,差点没端住。
“方才在院里,不还好好的吗?”一人低语道。
“夏伯,这?”又一人低声问道。
“等着。”夏伯道。
“欸。”
于是一行人,手里端着食盘,垂着眼,候在内室门外,干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食物冒热气。
内室里,苏陌被摁在书案上。
衣着散乱,狼狈不堪,他这副模样,姓裴的却叫仆人们进来,苏陌又羞又恼道,眼里泛着水光,再次威胁道:“放开我。”
裴寻芳却抬起苏陌的腿,脱掉他脚上的丝履,手指滑过脚踝,顺着那细滑修长的腿,滑入裤管深处。
裴寻芳伏身靠近,用近于命令的语气:“腿缠上来。”
“你……”苏陌眸光微颤,握箭的那只手,亦开始泛白,发抖。
裴寻芳垂首去吻苏陌那只手,一根一根舔舐着,哑声道:“此箭极锋利……公子莫伤着自己……”
可箭锋已划破苏陌细嫩的掌心,鲜血渗了出来。
被裴寻芳舔舐的酥麻感,掌心划伤的痛感,刺激着苏陌的神经。
苏陌全身紧绷着,微微颤抖,而裴寻芳的手仍在衣料底下探索着。
苏陌狠下心来,他忽而钩住裴寻芳的脖子,借力起身,凝聚所有意识,望着他的眼,说道:“看着我。”
那双凤眸先是一怔,而后渐渐迷离起来。
很好。
苏陌一字一字说道:“我愿意给,你可以拿。我不愿意给,你不能抢。听明白了么?”
裴寻芳喉结一动,手上停止了动作。
这是苏陌第一次对裴寻芳用精神力控制术。
他过去一直觉得,驯服这只老狐狸要一步一步来,这种短暂的控制没有意义。
可今日,他实在是被逼急了。
但显然,这不是个好时机。
从昨日到现在,苏陌耗费了大量精力,此刻虚弱不堪,却用了最大力度的精神力来控制裴寻芳。
奇怪的是,裴寻芳明明只是书中一个配角,为什么控制起他来,却比李长薄还要费劲呢?
裴寻芳只觉颅中一热,意识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干预了,他几乎就要乖乖听话放开苏陌了,可这力量太弱了,很快消失不见,当裴寻芳清醒过来时,他看到是苏陌苍白的脸,还有渗着血的掌心。
裴寻芳瞬间急了:“公子怎么了?”
“叮——”箭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苏陌身子一软,趴在裴寻芳肩上,昏厥了过去。
呵,这果然不是个好时机呀。
宅子里乱成一片。
请大夫的请大夫,煎药的煎药,这座宅子被买下这许多年,今日倒是头一回如此热闹。
天色已大亮,院里的红豆树在阳光下恣意地怒放着。
夏伯心惊胆战地安排着一切。
今日是四爷头一回带公子回来,本想着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他忙里忙外,等到终于静下来,这才进到房中去瞧四爷和公子。
四爷不在房内,许是有事出去了,那公子一人卧在床榻上,隐隐露出小半张侧脸,夏伯忽而想到了自己曾在话本里听过的一句词,叫做“睡去巫山一片云”。
夏伯瞧他睡得安稳,便不敢打扰,正准备悄悄退下,却听那公子忽然唤了他一声。
“夏伯,请留步。”
-
裴寻芳亲自去厨房催煎药的人,端着药正踏入房门,却见夏伯挺直着腰背,跪在外间的房中央。
夏伯见着裴寻芳回来了,便“噗通”伏地道:“四爷!”
裴寻芳心一惊:“夏伯这是作甚?”
那夏伯颤抖着哽咽说道:“老身……老身有话要说。”
浮光掠过屋檐。
庭院里的红豆树在风中沙沙摇曳着。
螭纹瓦当里刻着的旧朝遗梦,在这暮春的清晨,被悄然唤醒。
夏伯原是洛阳顾家人。
洛阳顾家,曾经声名显赫的大齐定国侯府,三代以护卫大齐皇室为使命。
定国侯府里有一根御赐的“定国神柱”,通体墨色,螭龙缠绕,足足两丈高,那是皇帝赐给顾家的无上尊荣,同时也是对顾家的警策。
顾家是大齐皇帝手中的刀,亦是跪于宝座前鞠躬尽瘁的臣。
君是无上君,臣是不二臣,君臣有别。
忠君之心,是所有顾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后来,顾家军全军覆灭,大齐亡了,夏伯亦被卖到大庸,成了奴。
好在几年前,四爷找到了他,为他赎了身。
夏伯老了,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好好伺候四爷,希望四爷可以早日成家,为顾家留个后。
那些关于大齐旧朝的回忆,夏伯也久未再提起。
直到……直到方才公子叫住了他!
前朝旧事如潮水般涌来,夏伯布满皱纹的双眼中已是泪水盈眶,他跪地道:“四爷、四爷……万万不可呀!”
“什么不可?”裴寻芳瞧着夏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说道,“夏伯起来说话。”
“不、不可!”夏伯激动得按着双膝,说道,“老身必须跪着说。”
裴寻芳变得焦躁,过去的猜测仿若突然要被印证,裴寻芳将药碗放在茶案上,掀袍往那交椅上一坐,沉着脸道:“那就好好跪着说!”
夏伯伏身跪拜道:“四爷曾说过,到大庸是遵从老夫人之命前来找人,可是找谁,四爷并未提起,老身也从未过问,我老了,不中用了,也帮不了四爷了,只盼着四爷平平安安的,早日成婚,为顾家添个一儿半女。”
裴寻芳皱皱眉。
“前些日子,四爷开始吩咐府里置办新衣、新物,甚至还添了一批新仆,老身就想着,或许是四爷一直在找的人找着了,快要接回家来了,大家心里都很欢喜,一直等着四爷带人回来。”
“昨儿四爷头一回带公子回来,大家便都高兴得紧,虽说公子是男儿身,但老身也不是迂腐之人,劫后余生,活着已属不易,难得四爷有了心上人,是男是女无所谓,四爷喜欢就行。”
裴寻芳瞧他说了这一长串,却依然在避重就轻,便直接问道:“既然如此,夏伯跪在这里,又是为何?”
夏伯伏地道:“若公子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自然圆满。可若是……”
裴寻芳握紧交椅扶手,问道:“可若是什么?”
“可若是……若是公子是大齐唯一的皇脉……是咱们顾家必须用生命去护卫的大齐君主,那就万万不可啊!”
“君是君,臣是臣,不可僭越啊,四爷!”
裴寻芳只觉脑中一嗡。
虽然早有猜测,可头一回被人如此明晃晃说出来,裴寻芳还是震惊不已。
“夏伯在说什么!你可有证据?”裴寻芳道。
夏伯伏身扣地道:“老身从未想过,长乐郡主腹中的孩子竟然还活着!”
裴寻芳紧张了,他扣着指上的墨玉螭纹韘,说道:“夏伯知道些什么?”
“四爷,这位季公子,应该就是长乐郡主与大齐太子的孩子,是大齐最后的皇脉!”
裴寻芳站起身来,再次问道:“夏伯有何证据?”
“季公子这个人便是证据。天底下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长得如此像长乐郡主与咱们的太子殿下了。”
“可我从未听过太子殿下与长乐郡主有过婚约。”
“在大齐,鲜少有人知道太子殿下与长乐郡主的事情,知道的人,也都被封口了。”
“为何?”裴寻芳追问道。
“长乐郡主盛名在外,世人皆说,得长乐者得天下,当年李氏奸贼就曾提出,要大齐送长乐郡主前往大庸伪朝和亲,方肯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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